牛的牙齿不是用来吃草的,而是用做倒嚼,倒嚼就是牛没事时的反刍,不紧不慢的,据说牛只要活着就要反刍,反刍是牛健康、生命力的表现,与吃草关系不大。 牛吃草用的是舌头,它的舌头柔软坚韧而又有力,吃草的时候伸出来,伸得长长的,然后把高的矮的草挽住,就像打了一个结,再使劲地一拽,草便进了它那张大嘴里,接着喉咙咕咚动一下,就下了肚。牛在牛槽里喜欢吃短草,短草容易入口,用舌头一卷,干净利落,有经验的农民喂牛时总是把草铡得很细、很细,很有点食不厌精的味道。相反,牛在野外吃草却喜欢吃长得长一些的,因为草长在地上,有根连着,不似在牛槽里,用舌头轻轻一勾就能勾得走,长草才容易被舌头挽得住,吃起来得劲。短草就不行了,牛的大舌头挽它的时候容易走空,有时候挽几次,把地面都弄湿了,那几棵草还在那里好端端地站着,你说气人不气人。所以放牛的时候,要尽量把牛往草深的地方带,否则,放牛的力气没有少出,牛吃草的力气也没有少出,牛的肚子却是空的,害人也害牛。初中毕业后,我曾经在家里放过一段时间的牛,对这个常识很了解。 我们家那头牛是母牛,黄色的,这种颜色的牛比较纯正,比其他颜色的牛要好看,我们都很喜欢。牛来我们家时已经怀孕,肚子大大的,两边像挂了两面鼓,自然就成了爱护对象,要有一个人专门去放它,我正好初中毕业没事情干,这件事就落到我的头上。放牛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截止目前,我还没有发现任何一件事情能够比得上它。村庄北面就是一座小山,山上树木繁密,百草丰茂,是放牛的好去处。你只要把牛往山上一撒,就万事大吉了。来放牲畜的人,有老人,有孩子,有妇女,也有跟我一样差不多的落榜生,大家有的带扑克牌,有的带象棋,很快就玩到了一处。与他们不同的是我带了一本书,我第一天放牛就带了一本书,只是没有看上几页就看不下去了,因为牛也跟人一样,刚到一起时欺生,几头牛与我们家的牛打起来,我们家的牛怀有身孕,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真是“牛”败如山倒,这一败吓得它连山上的草也不敢吃了,我也怕他们再打架把小牛崽给打掉了,只好把牛赶到山下。在山下放牛的感觉与在山上大不一样了,简直到了不是放牛的程度,山下到处都是庄稼,你必须把牛的缰绳时时攥在手里,稍有不慎,牛就会把它的大嘴偷偷往玉米地或地瓜地里伸上一口,麻烦就大了。这种不愉快的放牛日子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月,因为不久,小牛崽就降生了。生完牛崽的母牛,简直就像一头猛虎,再到山上吃草的时候,连骡子都有些怕它了。我在山上放牛,曾经发生一件大事,就是我把牛给放丢了。那天,我好像弄到了一本很好看的小说,看迷了,等我醒来已是日落西山,牛早已不在身边,最初我以为牛随着邻居家的牛一同回家了,因为以前这样的事情也有过,可是回到家一看才傻了眼,哪里有牛的踪影,那时,耕牛可是重要的生产资料,全家都慌张起来,拿着手电筒一条山沟,一条山沟的找,连着找了好几条山沟也没有找到,大家都无望起来,开始往回走,在经过一座小山村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拦住了我们,问我们是找牛吧,我们一下子惊奇起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这个小山村一个在城里上班的小伙子下班回家途中捡到了我们家的牛,不知道如何处理,就把牛牵到了村长家,村长立即用广播喇叭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全村村民,要求村民发现找牛人,立即转告。老者告诉我们,他估计着一定会有人来找牛,已经在村头站了好几个小时了。一种对山里人由衷的敬畏从心底油然而生,那时,我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吧,算来至今已有二十年,现在想起来那敬畏还沉甸甸的,足以让我受用今生了。 □张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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