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殊诗云:“无量春愁无量恨,一时都向指间鸣。我亦艰难多病日,哪堪重听八云筝。”他的指间鸣,鸣的是琴,我的指间鸣,鸣的是筋。手指近来疼得厉害了,昨天打球竟至不能传球。右手食指近手掌关节的地方鼓了一个包。大学时在室外打排球,每天三个小时,乐此不疲。后来常与人夸口打球从未受过伤。如今手指痛不可耐,看来是口不积德。人,身体容易受伤时,大概就是老了。这痛,痛起来,犹如附骨之蚁,手指闲着不动作时,便不发作,一动就仿佛要掉下来。它像是独立于我的身体,独立于其他的九指。它是有思想的,不受我的思想支配。它可怜、可恨、有尊严,可是它太另类了。我一点也不爱它。我的一切都要让位于它的存在,它在时时刻刻地提醒我,它是我躯体的一部分。 曾记得,武侠小说里的反派人物常常令俘虏吞下能使之言听计从、一有异心便如万蚁噬心般的毒药。我就像中了这毒。虽不至于如此惨烈,但排球下了蛊,我就不免有这“指虞”之叹了。排球之于我,其实只是爱好之一罢了。 接触排球,算至而今九年了。打得一般,愉快却甚。打排球犹如票友的票戏,唱做在其次。一场球下来,汗流浃背,不觉得累。回去了,四五日内还记得曾打过的一个好球。像我看京戏——杜近芳先生的《白蛇传》,两年前只是电视上的惊鸿一瞥,白娘子在舟上与许仙让伞一段,身段表情眼神之曼妙,让我至今思之仍感觉如饮琼浆、心旷神怡。万事万物都是相通的。 可是我的手指呀,这筋就打了个节,无论如何通不过去。我真是不知道怎样就伤了它。大学时,辅导员和我们一起打排球,副攻。打了没几次,有一次跳起来拦网,落下来就伤了脚。崴了,搀扶着回去——后来就没来打过。医生说不可以再跳了。大概打球到最后不打的无非几种——上班了,结婚了,工作调动了,伤了。前面的我都经历过了,仍然在打。现在,我伤了。可真是舍不得这排球。 不行的话,就学舒婷:“……手指轻轻衔在口中/在脆薄的寂静里/做半明半昧的梦。” 一年多前,妈妈的腿骨折了,现在已经健步如飞。当时,她的心情沮丧,情绪低落,我每日通电话给她解闷,寄钱给她,接她来养护着。当时只管怪她经不起事情。现在,她当时的心情,我了解一二了。遇到你喜欢的,你又无法掌握它的走向的东西,你就会有担心,可能是“虞指”、“虞骨”、“虞性命",也可能是“虞美人”。 □刘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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