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大学的时候,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姓陈,宿舍排行老六。 老六的人缘特好,就是脸皮有点厚,每个月末总有那么几天,老六徘徊在餐厅的门口,目的很单纯——蹭饭。老六的要求也不高,就是几个馒头和一份几毛钱的菜。时间长了,连外系的人都知道,中文系有个蹭饭的家伙,人送外号“老蹭”。后来,这个外号传到了老六的耳朵里,老六蹭饭的次数明显减少,只是每到月末开饭的时间,老六就消失了。 有一天下午快到开饭时间,从来不爱运动的老六破天荒地抱起了篮球,非拉我和老大去操场玩。我们拽上另一个宿舍的王老四,说好打半场的。没跑几步,老六的汗珠子就下来了。我问老六是不是病了,老六说没事。不到二十分钟,老六晕倒了,老大把他的人中掐出了血。老六醒来的第一句话,我现在还记得——“没事,我三天没吃饭了。”当天晚上,我们在餐厅宴请老六,老六在菜没上齐的时候,就吃了三碗米饭,看得我和老大差点哭了。 这事发生不久的一个晚上,老大在操场召开除老六之外的宿舍会议。据老大从老六老乡那儿得来的消息,老六是卖了家里惟一的老牛才凑足学费的,并且老六每个月都要把做家教赚的钱寄回家,因为她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还有一个小妹正读高二。会议决定,大家都利用业余时间打工,每人月末把50元钱交给老大保管,为远方的小妹准备上大学的第一笔学费,此事不许和任何人讲。那天的月光很好,洒在兄弟们的脸上,神圣而庄严。后来,小妹还是辍学了,因为老六的父亲需要一个帮手。我们把那笔钱交给老六,老六什么都没说,只是眼圈有些红。 毕业的时候,老六在一家比较高档的餐厅宴请宿舍的兄弟们。那天,老六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只是有些惨白。而快乐的老大有些反常,自始至终很少说话。等付账的时候,兄弟们要AA制。老大几乎是吼了一嗓子:让老六付。声音怪怪的,兄弟们都不敢做声,只是纳闷:老大怎么了?只有老六很开心,似乎喝多了。 毕业后,老六没有服从分配,去了南方,据说是做广告,且小有名气。再后来,听说老六在村里设立了一个奖学金,名字怪怪的,叫“兄弟助学”,专门资助村里贫困孩子上大学的第一笔费用。 前些天,和老大在电话里闲聊,他无意间透露了一个埋藏了六年的秘密:老六那次请兄弟们吃饭的钱,是卖血得来的。老大因为事先知道老六请客的计划,竭力阻止。老六当时几乎哭着说:“就让我请兄弟们一次吧。要不,我会一辈子不安。” 昨天晚上,老六出现在梦里,阳光和微笑撒在脸上,灿烂而红润。 □娄善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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