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娘这辈子很不容易,苦难像影子跟了她大半生。 1947年夏天,临朐战役打了七天七夜,姥娘的心揪了七天七夜——姥爷被炮火困在南关的家中。硝烟散尽,姥爷的尸骨已无从寻觅,墓穴里只能埋下亲人的泪水。 没有男人的日子咋过呢?战后的残垣断壁间挂满姥娘沉重的叹息。苦熬了几年,姥娘不得不领着三个孩子改嫁了。 我们这一带称继父为“叔”,母亲今生没有真切地喊一声爹,我亦未痛快地喊一声“姥爷”。母亲嫁在本村,我和他同姓,只能喊他“爷爷”。听女儿亲切地喊“姥爷”,我常嫉妒、心酸。 后来,“爷爷”用痨病换来了六个孩子的生存。“爷爷”挣不了工分,姥娘不得不颤着小脚,再次挑起生活的重担。 “爷爷”最终积痨而亡,把姥娘再次推向苦难的巅峰。 生命的潜能是无限的。尽管日子穷苦得常让人绝望,姥娘还是把六个子女拉扯大了。大姨和母亲先后出嫁,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不仅帮不了姥娘,有时还要求助于姥娘。孩子结了婚,再扶一程才能成人!姥娘常这样说。 日子再苦再难也有个活法!艰难的岁月里,姥娘凭着这股心劲儿,领着孩子们拼命地干,死命地省,盖起两套宅院,给舅舅们娶上了媳妇。 把孙子、孙女一个个哄大,姥娘也就老了。去年初冬的一天,姥娘不顾二舅的一再“呵斥”,在院子里拾拾掇掇,摔了一跤,躺了几天就……冬日的农家已没什么活,即便有,也用不着年逾八旬的姥娘动手啊! 姥娘改嫁到乡下后再没进过城,今生没坐过汽车,没住过楼房,现代生活离她很远。我买房子时,姥娘塞给我几百张毛票说,“你姥娘老了,帮衬不了你,拿这钱添个小家什吧。等楼盖起来,你雇个车,拉着我到你们的楼上住几天……”我当时连声答应着,却没往心里去。 想起姥娘最后的心愿,我心里就痛。这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为啥姥娘去世后才想起呢?这几年,我没耐心地听姥娘说过一句话,总是扔下点东西就躲开她的絮叨……人老了,对物质已无所求,拎着礼品看望老人是孝敬,陪老人说说话更是孝敬! □蔡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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