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清晨,野外的风已有些凉意,我沿露湿的小径向南沟走去,爬上一个土坡,便看见了西崖下那丘新冢,伯母就安息在那里了。 母亲八十岁那年,突然病重,我赶了回去,一进门,见满头白发的伯母正坐在母亲床边说话。伯母小母亲一岁,妯娌近六十年情同手足,叙起话来难分难舍,临走时伯母塞给了母亲一样东西。我问母亲,母亲从床头上拿了出来,是用桃枝当杆、茼麻做皮编成的一根鞭子。 “你伯母说,到了那边打狗用。怕你不乐意,没让你看见。到时候别忘了给我放上,这是你伯母的心意。” 我点了点头,心里一阵酸楚。虽说我不信“这边”“那边”,但又怎好辜负伯母的苦心,有违母亲的嘱托呢?今年过春节,去看望伯母,她坐在床上,一边吃年糕,一边诉说老病的痛苦。如今母亲尚健,往事如昨,伯母却长眠地下了。虽说伯母已享年八十有二,但活着的人面对那一 黄土,仍感人生苦短,此时此刻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便袭上心头。 伯母三十二岁时伯父去世,伯母历尽了艰难困苦。在幼时的记忆里,隆冬三九伯母家也很难铺上褥子,她日日为生计犯愁,拉扯着四个子女。耕种收割的重活,本家人可帮凑一下,日常的活计就全靠了伯母。烈日下间苗,冒着雨秧瓜,在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拔草,在陡峭的山坡上捡柴…… 孩子拉大了,成家了,伯母也老了。子女虽孝,然有心少力。伯母晚年多病,独自一人住在老屋里,我是每年春节前必去看望伯母的。低头进了那低矮的小屋,就看见她双眼噙了泪,从棉被中伸出干瘦的手来抓住我,像生怕我马上离去。伯母一生最大愿望是拉大孩子,吃饱穿暖,这心愿也算了了。但晚年的孤苦寂寞似乎比过去那贫困窘迫更加难挨。然而伯母毕竟满足了,完成了一个母亲的神圣使命,安详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王庆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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