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们很穷。住昏暗的地下室，吃没营养的泡面，穿最普通的衣服，可是他们很快乐，因为，他们相爱。
他们最大的娱乐，就是在晚饭后，两个人拥着被坐在床上，听他唱周华健的一首歌《泡面的幸福》，那是他唱给她惟一的情歌。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从窄小的气窗里透出的一丝光亮，听着他沙哑而五音不全的歌声，恍惚间，觉得这便是天堂了。那天籁般的回忆在她心底镌刻得那样深，以至于现在她还能清晰地记得那首歌的歌词：
“你爱我吗 这是我们睡前问话
肯定答案
换互相一夜美梦到天亮
吻我一下 这是眷恋的表达
我们笑得 像永不满足的娃娃
白天世界像涌不停的浪
充满了挫折和挑战
每一次感觉失去了力量
也让我充满了希望
多么希望能在你身旁
有太多心情与你分享
就算吃一碗泡面
我也可以
有满满幸福滋味在心中回荡”
是的，泡面是他们的主食，因为便宜。白天，他们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奔波，他送报纸、当保安、搬运工，而她刷厕所、洗盘子、打零工，只有在吃晚饭的时候，他们才能坐到一起。这时候，她都会愉快地哼着歌，用煤炉煮两包泡面。她只吃小半碗，剩下的都盛给他。她还从市场上买回最便宜的菜放在面里，有时是红色的西红柿，有时是绿色的辣椒，给他们穷苦的生活平添了几许色彩。每个周六，是他们改善生活的日子，这一天她会买一点肉，再打一个荷包蛋，埋在他的碗底，然后看着他“呼噜呼噜”地吃完，她就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刻。吃完了饭，她会给他讲一天工作的见闻，那欢快的语调、银铃般的笑声，使整个小屋一下子充满了阳光。然后，她就听他唱歌，那首《泡面的幸福》。
后来，他用他们积攒的一点钱开了个杂货店，诚实的经营、扎实的工作，使小店的买卖逐渐兴隆起来。再后来，他朴实的人品得到了一位老板的赏识，他的小店于是成为一家大型进出口贸易公司的城市总代理，生意越做越大。
他们搬出了地下室，住进了花园别墅，穿着名牌服饰，出入于商场酒店。她再也不用风餐露宿、到处打工了，每一天她的任务就是，把自己打扮得艳丽光鲜等他回来。可是，他却很少回来，加班、应酬、谈生意、陪客人，总之很忙。即使回来了，不是醉得不省人事，就是带着妖冶的香水味和刺眼的口红印。
他们很少一起吃晚饭了，她再也不会笑意盈盈地向他撒娇，而他再也没有给她唱过情歌。他会给她买很多贵重的珠宝首饰、衣服鞋子，她也会去疯狂地购物、刷卡，花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一大笔钱，但更多的时候，她会自己下厨煮一碗泡面，放两片西红柿，几个青辣椒，埋一个荷包蛋在碗底，然后怔怔地望着这碗面，无声地留下泪来。那黑暗的地下室，那曾经的欢歌笑语，竟遥远得像一场梦。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她一定会固守着贫穷，她想，因为，在贫穷的时候，她有着世界上最富足的幸福。
□霜天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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