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常加班,完工后,有时同事们会去喝一杯,再趁着月色回家。过马路时,拐弯处有车灯,极凶险地扑面,他伸手将她一挡,“当心。”声调微醺。她转头一瞥,幽黯里,他的眼睛这么亮,令人惊奇,呼吸间带酒香,像看不见的舌尖,轻轻撩拨她。 她没法不留意他。电脑前专注的背影;玩飞镖时,孩子般大叫,“三镖定瓦岗”,“叮”一声镖偏得不知哪里去了;开会时镇定而锐利,如剑敛于鞘;去酒吧,喜喝姜汁白兰地,一杯一杯如白水——她在最远的角落,也不由得一扬头,一饮而尽,呛得剧咳不已。 他后来跟工程部经理吵了一架就辞职了,尘世茫茫,她自知没能力找到他。热烈而黑暗的爱意,便更像地壳下的暗涌,毫无来由,绝无出路。 偶尔经过超市的红酒区,不知为什么,她买下最贵的白兰地,收藏在壁橱最深处,是一种突然的想念,自此无法搁下。而她的初恋,从一杯烈酒开始。不时地,会打开橱门,握一握冰冷酒瓶,像握了一只不肯驯服的猫:此生还有机会吗?任他醉倒在她的怀里。 几年后,谈婚论嫁的男友上她家来,以准主人身份验视一切,“咦,你不是不喝酒的吗?”手里的酒瓶,披了一件灰尘的毡。 她但笑不语,冲洗干净,“啪”地开了瓶。也算“与往事干杯”吧,这原封不动的爱意,容她小小地醉。她却愕住——瓶里是半空的。 窗外有月,淡如2H铅笔的信手一勾,记忆中男孩的脸孔几不可辨。恍惚她记起,仿佛有这么一种说法:无论如何重门叠户,密封,藏好,阴暗不见光,储存的白兰地,都会无端端,一年又一年,挥发。 她想她终于知道:原来爱情与酒一样,都会被时间偷偷喝掉。 □叶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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