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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嫩的鞭炮声


来源:   
2003-02-10

  小时候过年,是在鲁北的一个小村庄。其时,我寄居在伯父家,一直叫伯母“娘”。伯父是本地有名的铁匠。带着三五个徒弟。虽然身体不太好,为了补贴家用,仍然不辞辛苦,日夜为人锻刀斧、铸镰锄不辍。就在“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烘炉的火光中,过了一年又一年。
  年,总是在不经意间到来的。一睁眼,冰凌花已铺满纸窗上一尺见方的小玻璃,檐前垂下冰凌柱。有爆竹零星地响,蓝净净的天空荡过浅褐色的烟,像一块抹布,使天空更加亮得晃眼。村后的大路上,川流着赶集的马车,穿新衣、围花头巾的妇女和喧闹的孩子。过年,是当时困乏生活里的亮色。
  伯父手头有活儿,他要为村里人准备来年开春的犁具。他说:“该置办些炮仗,讨个喜庆气。让孩子去赶集吧,过了年,他也九岁了。”
  兜里揣着五元钱,我是孩子们中的“富翁”。当时的五元钱,可以买到五十本小人书,几百块梨膏糖。
  鞭炮市场在柳镇南部的树林中,一圈几十辆大马车首尾相连。每辆车上都站着手握长竹竿的青年,长竹竿上都挂着自家的拿手货。长短大小各式各样的鞭炮,都有响亮的名字:奔天雷、满堂红、喜连环……卖家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嗨——老少爷们听好了,真正的麻雷大鞭又响啦!”车下的搭档叼着纸烟,麻利地点着药捻,“砰砰——轰”,炮声震天,碎纸似雪。邻车不甘示弱:“娘哎,今儿不卖了,全放了它,跟爷们取乐呀!”上千头的鞭炮挑起房檐高,爆炸的火光映暗了太阳,硝烟模糊了人的面目,硫磺味儿在喉头鼻腔冲撞。人群也在各个车辆之间冲撞拥挤,黑棉袄蓝褂子滚成湍急的旋涡,里面充满了难得的快乐。
  我挤不过大人们,也不屑和在碎纸间争抢落地鞭炮的孩子们为伍,就独自来到书店。果然有不少新到的小人书,看着一个个新鲜漂亮的彩印封面,隔着玻璃柜台,我想象着故事的传奇与美丽,不能买,又舍不得离开。在我的徘徊往复中,时间仿佛缩了水。等我从书店出来时,鞭市已经散了,满地的碎纸屑间,只有孤独瘦小的我伴着失落与感伤。
  我回到家,把钱还给娘。娘问:“你买的鞭炮呢?”我难为情地从衣袋里掏出烟盒大的两小包火鞭,是那种孩子们放着玩的东西。两厘米长的鞭炮裹着锃亮的红纸,在我的手心里不体面地蜷缩着,我难过得要哭了。
  娘怔了。伯父说:“收好!过年要放的。”
  他凝视着我,说:“好鞭炮明年能买,紧要的是你心里还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是生铁,能锻成好钢,是泥巴,怎么炼也白搭。”
  初一清晨,在全村鞭炮此起彼伏的嘹亮吼声中,我家院子的鞭炮声更像婴儿稚嫩的咿呀,伴着岁初的朝阳升起。
  □沐月影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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