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济南十多年后,我又回到济南的最初动机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喜欢济南的树,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我能在七里山小区这么快地找到房子安居下来,实实在在是因为这里的树多,树大。第一次来这里,那种走进大树林子的感觉,一下子就迷倒了我。 我的楼前,有一排高大的杨树。葱郁的枝条,像热情的手臂,伸进阳台开着的窗子。 树多,鸟就多。各种各样的鸟,像结在树上的大小不一的果实。它们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除了谈情说爱,就是唱歌跳舞。 站在阳台上读书、看鸟,成了我下班回家后的一大乐趣。 后来,那只布谷就来了。它来得非常突然。我还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它就闯进了我的生活。那是初夏的一个夜晚,三点多钟,我还在读书,猛然听到东南方稍远的地方响起了“咕—咕—咕—咕”的声响。初听,那声音飘飘渺渺,像一段陈旧的记忆,又像几根旧绳子挂在老屋的墙上。再听,竟怀疑起来,难道是哪个不懂事的孩子在深夜吹响了空空的酒瓶?声音越来越近,像特意要向我证明一些什么。仍是那种节奏,不紧不慢,一声四节,一节一秒,孤独、凄凉。我的心突然被它抓了一下,痛了。那声音,变成了呼唤,变成了寻找,就像谁在我的窗外喊着:“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慢慢地听出是沂蒙母亲的声音。失眠的母亲,深夜拉开电灯,灯光映亮小院;小脚的母亲,站在村口;纯棉的母亲,炊烟招手。 母亲知道她的儿子,为了理想和生存,远远地离开了她。她不知道儿子去了哪里。她只好一直在寻找,用眼泪和思念,用咳嗽和失眠…… 有一天夜里,布谷鸟两点多就叫了起来。叫了一会儿,就停下了,像累了,又像有什么需要思考一下。三点半,又叫起来,一连叫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叫着叫着,就像睡着了,停了——母亲经常这样,推着磨或纺着线,有时是正给我讲着故事,就停下了。一看,她睡着了。可过不了多久,三分钟或五分钟,没用谁喊,她就又醒过来,接着做活。 天快要亮了。布谷叫得更加起劲。那叫声里像包含着数不清的心事,掩饰不住的忧伤,依旧是乡村的。它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只那么一只,孤孤单单,缠缠绵绵,凄凄清清,深深浅浅。有一次,它竟落在我窗外的杨树上叫,那声音听上去像极了是谁在用四根手指灵巧地敲我窗台的玻璃。我的心一阵紧似一阵地跳起来,仿佛窗外就站着一路找来的我的某位亲人。但我呆呆地坐在屋里,好久好久都不知道去拉开窗帘,不知道去打开门…… □芦苇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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