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眨眼,河岸的曲柳,就生发了无数鹅绒般黄绿眉眼的叶儿。这时候,曲里拐弯的村巷上便有了赊鹅人颇有韵致的叫卖声:“赊——小鹅来!” 只这一嗓子,大街小巷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便如赶集似的围拢来。母亲是必在其中的。她将鹅捧在手里,眯了眼细细端详,看鹅是否强壮,是雌是雄。雄鹅母亲是不要的,她养鹅纯粹是因为鹅会生蛋。 母亲侍候鹅很上心。几个月工夫,小鹅成了大鹅。终于有一天,小鹅开始下蛋了!但母亲从来不吃,她说鹅蛋味腥,咽不下,就都攒起来,逢了集便挎上小篮卖鹅蛋。其实,是她舍不得吃罢了。她牵挂着正上学的我,卖蛋所得的钱都给我做了学费。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冬日的黄昏。风在树梢上凄厉地长吟,卷起阵阵雪花。我正在教室临窗的位置温书,零下十几度的低温冻得我瑟瑟发抖。我搓了搓手,抬眼向窗外望去。啊?!校门口,一个头包蓝围巾,手挎小篮子的中年妇女在风雪中步履艰难,趔趄而行。“娘!”我惊呼一声,夺门而出忍不住双泪长流。 “哭什么呢?”母亲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天冷了,你也没个毛围脖。今儿正好逢集,我把鹅卖了一只,钱正够给你买一条。”说完,她用红肿的手从自己的大襟里摸索出一条雪白的纯毛围巾,踮着脚尖给我围上了。围着沾有母亲体温的围巾,我又一次泪湿双颊。 “这就好,这就好,我儿不会冷了。”母亲又抄起手,仔细地端详着我,“中,还挺合适的。好好念书,不耽误你了,我这就走。”母亲说完就挎上小篮转身走了。 这夜,我梦见自己羽化为一只白鹅,振起洁白的羽翼,飞越关山,回到了母亲的身边。母亲的笑容依然灿烂,她的怀里,有着几只活泼泼的小鹅。 □王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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