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天冷了,坐在屋里,两腿已经开始发凉。忽然想到还没给母亲买煤,心里也凉起来。 这秋天结束得真快,树的枝桠转眼就殆尽了绿色,光秃秃的。路上行人的穿着也厚实起来,雨水夹杂着一些透明的颗粒,打得玻璃窗嗦嗦直响,我开了空调,屋里的湿气浑浊地凝在玻璃上。我知道,冬天来了。而我远在几十公里外乡下的母亲却还没有取暖的煤。 前几天给母亲去过电话,说这几天回家买煤,母亲却一个劲地说不急,天还暖和,让我先忙。老屋那薄薄的墙壁是挡不住这寒冷的湿气的,我在想:娘是不是冷得在屋里来回踱步?还是坐在床上用被子盖了有关节炎的腿? 三十多岁的人了,这个寒流恣意的日子里才想起了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娘。幸好这时我感觉自己尚存良心为娘装了一部电话,抓起却只有无绪的嘟声…… 没人接,娘不在家。这样的天气娘能到哪里去?串门去了?走亲戚去了?我知道这个时候那个遥远的村子里很多人家屋顶上已经冒出了浓浓的煤烟。一家人围在热烘烘的炉边剥着花生栗子。我的娘有可能耐不住冰窖似的冷到这家那家兴高采烈地聊着天,谈着张家长李家短。 村里那条土街上,肯定是一片泥泞。我再一次抓起电话想告诉娘要小心路滑,可还是那令人烦乱的嘟声一下一下…… 没人接。娘,还是不在家。 头午是这样,下午还是这样。娘到底上哪去了?我想说,明天,明天一定去给娘买煤。可我忽然又嘲笑起自己来,你已经说了几个明天了?你真的就那么忙?那些花天酒地娱乐休闲的时间是哪里来的?天冷了,在有空调的屋里那层浓于水的血缘让你不安了。站在窗前,在那层附着湿气的玻璃上我的倒影是那样的模糊丑陋,随意地在上面写了个“人”,湿漉漉的,像一身燥热的汗。 我这样问自己:你到底是那只寒号鸟还是一个不孝子孙? 外面,华灯已经初上,暮霭已经沉沉地垂了下来。电话的那头依然听不到娘的声音。娘到底上哪儿去了?空调的暖风让我的脸和心都在燥热,烦躁不安让我在屋里来回地踱着。正在窗上画着那些简单猫狗的儿子问:爸爸,外面冷吗?我说当然,你没看见有人已经穿上羽绒服了吗?儿子又问:那奶奶冷吗?我的激灵只能藏在心里,几岁的孩子竟能让我脸红。 忽然我有了回家的念头,转念之间却认为那只是一个念头而已。这样一个飘着绵绵冬雨的夜晚,乡下那样泥泞的路面,还有天黑路滑舟车劳顿,在对母亲的挂念面前,我的勇气只是一个念头。我不知道我是懒惰还是麻木。 楼洞里有脚步声,被奶奶看大的儿子一怔之后忽然放下手里的玩具喊了声:“奶奶来了!”便跑去开门,果然儿子一声“亲亲的奶奶”,母亲穿着臃肿的棉衣站在门前,头巾上和棉袄上沾满了水珠和那些冰冷的颗粒,雨水已经在她身上凝成一层明霜。这意外的惊喜让我感动,顾不得她脚上和裤腿上的泥巴,把母亲让进屋,虽是喜出望外,却还是一阵嗔怪:娘,这样的天,来也不事先打个电话…… 打个电话你们让来吗?娘的理由无非如此。天冷了,她给自己的宝贝孙子送来了新做的棉衣,都是用新棉花絮的。另外,惦记着我肘上的老伤,特地给我做了一个棉套。 娘身上的冰霜在暖风下慢慢地融化,娘还在不时地搓着手,不停地在嘴边呵着气,一个劲地说:这天真冷…… 我能做的却只是在娘的面前端一杯热热的茶,说:娘,快喝点暖和暖和…… □托耳思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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