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比较特别。我和姐姐刚上大学一年级,回家来度寒假,在外上班的哥哥带来了未婚妻。半年的阔别,彼此之间有一点陌生的羞涩感。快满一周岁的牧羊犬小黑快乐得近于疯狂,有这么多人抚摸它的光滑的小脑袋,陪伴它玩。母亲明显的轻松了,两个女儿上了大学,未来的生活有了保障,儿子找到了感情的归宿,她总算可以舒缓多年绷紧的心弦。然而,退休后的生活又使她寂寞,小黑的到来就是她寂寞生活的一个补偿。 一个冬日的傍晚,我们正在炒花生。我烧火,母亲用铲子翻着大铁锅里的沙子和花生,一面指点着我注意火候。我不小心,火烧得一会儿过于大了,一会儿又要熄灭了,一会儿火苗涌出灶口,弄得烟熏火燎的,熏得母亲涕泪连连。小黑也来凑热闹,在锅台边不老实地蹿来蹿去,格外增加麻烦,我们便把它轰出去。 从窗隙沁进来微微的寒意。厨房门外传来小黑惊惧的吠叫声——“通”,门被撞开了,小黑逃难般奔进来,藏在餐桌底下。一会儿又神经质地冲出去。呵,原来下雪了!小黑惊愕地叫着,爪子试探着落在雪地上,马上像被烫了一般缩回来。它在厨房与雪地之间来来回回,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雪地上留下一朵朵黑色的梅花。这是它所见的第一场雪。我们一家人看着它那惊慌失措的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小黑一定会想它的主人们或者说人真是配当它的主人,面对如此可怕的事情还能言笑晏晏。这一场雪,我们从小黑的视角去看它,增加了别样的情趣和感受。 是的,那是一场快乐的雪,它将那一个冬日那分人间的温暖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记忆里。在以后的几年里,我的家庭经历了许多变故,父亲的外遇,母亲抑郁忧愤成疾,抱恨离世,父亲再婚,另组家庭,我们兄妹各自飘零。那个冬日的那场雪记载了我家最后的团圆,一个普通家庭最繁华的时刻。 我如今像小黑敬畏那场雪一样敬畏生命,敬畏偶然,敬畏人所面临的不可测知的命运。 □光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