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上集市割肉,都挑瘦的割,肥肉像女人们身上的赘肉一样 惹人嫌。但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情况却正好相反。 那个年月养猪的不多,猪也长得不怎么肥。到了年底,生产队就 派人挨家挨户逮猪捆猪。所有的猪被集中到队里,几个精壮的汉子把 捆成一团的猪扔到砖头砌好的台子上,手起刀落,猪长声哀嚎,声音 响彻云霄,脖子里鲜血狂喷,喷进摆在台子下的大盆子里。然后是烫 了褪毛,开膛取肠。手续虽然繁复,但帮忙的人多,整个大队院里热 热闹闹的。小孩子们挨挨挤挤,男孩子想得到几个猪尿泡玩,女孩子 则为了拔几根猪毛扎毽子。 分肉的时候要抓阄,那时叫拾号。大队院子里铺着几张苇席,苇 席上放着事先称好、割好的肉,分量差不多,不同的就是有肥有瘦。 肉上都沾着油浸的纸片,写着号码。拾到号的人便到苇席上拎走号码 相同的肉。捡到肥肉的人会高兴得满面红光,一点不亚于现在彩票中 奖,捡到瘦肉的人大部分自认倒霉,有脾气不好的,就会骂干部,从 村东头骂到村西头,内容让人不忍卒听。 肉拎回家的时候,辛劳的主妇会小心地把肥肉瘦肉分开,瘦肉煮 熟了洒上盐腌起来,等到春节包饺子用。肥肉放进烧热的锅里炼油, 炼出的油倒进玻璃瓶子里,因为天冷不久就变成了乳白色的油膏。每 次烧菜时挖一点儿用,可以用好几个月。我小时候有些馋,经常地把 猪油抿到窝头上,躲过母亲的眼睛跑到院子里偷吃,觉得味道好极了。 那时父亲是村里的队长。记得有一次分肉,有一个拾到瘦肉的人 闹得很厉害,父亲就把自己的和他换了。父亲把肉拎回家,母亲先是 吵,后是哭。我们几个孩子都站在母亲一边,恨恨地瞪着他,搞得父 亲非常尴尬难受。因为这,家里没有过好年,还闹了几个月的油荒。 有关肉的回忆常令我心酸。现在我看到碗里的肥肉,虽然它威胁 到我的身材,我还是当仁不让地吃掉,肥肉的味道其实远比瘦肉浓郁 香醇,它们之间的真正差别,在于世道变了。 □凤憩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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