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知道，我是叫“娘”的。
三岁时，我们全家坐着拖拉机来到了城里，正式成为这个小城的
一分子。缠人的我总是缠着娘，不离开半步。白天跟着娘上学校，晚
上看着娘批改作业。一眼看不见娘就满校园找，一边找，一边大声喊
着娘。惹得其他老师总是哈哈大笑，说我真是一个乡下人。
到了五六岁，有了虚荣心，再也不愿被别人嘲笑，在外人面前也
就很少叫“娘”了。只有在家里，我才放心大胆地叫个不停。曾经有
一段时间，暗下决心，要像别人那样改口叫“妈妈”。可是，往往是
一个“妈”字未出口，自己先羞红了脸。总认为叫“妈”太矫情、太
做作，不如叫“娘”来得朴实、贴心。
后来，慢慢长大了，自己就成了成语“邯郸学步”中的那个人，
不仅没有学会叫妈，反而因为怕人嘲笑，连娘也不敢叫了。我不知道
娘是否了解曾经爱说话的女儿不叫娘的原因，我也不知道娘是否了解
一个小女孩的敏感的虚荣心，只知道娘仍然一如往常的疼我、爱我。
记得上中专报到那一天，是娘骑着自行车、带着被褥送我去的。
在宿舍里，娘一边麻利地为我收拾床铺，一边交待我东西放在何处，
要注意照顾自己等等。热心的娘又帮助同宿舍的同学擦床、铺被。过
了好一阵子，娘终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擦擦额头上的汗，说，要
回去了。同宿舍的同学纷纷给娘说再见。我差点脱口而出叫一声娘，
但是，看看同宿舍的姐妹们，又硬生生咽了下去。送娘走出女生宿舍
楼，娘摆摆手，叫我不要再送了。回到宿舍，一位同学突然问我：“
这位阿姨真热心，她是你娘吗？怎么没听见你叫她娘？”从没有离开
过家的我本来就感到孤单、无助，一听这话，猛地转身，跑出宿舍，
想大叫一声娘。却看见娘已经骑上车子走远了。泪水在我的眼里打转，
很快模糊了我的视线、娘的身影。
结婚、生子后，生活渐渐忙了起来，单位工作、小家庭生活占去
了我大部分时间，难得有空回娘家看看，更难得叫一声“娘”了。日
子就这样一天天滑了过去。巧嘴的儿子会叫妈妈了，而且都是七八个
“妈”字连在一块叫。叫得我眉开眼笑满心欢喜。儿子依然仰着小脸
儿叫着妈妈，我的笑容却突然凝固了。仿佛看到儿时的我拽着娘的衣
角，“娘、娘”地叫个不停。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涌上心头。抱着儿
子，走到电话旁，按下那几个熟悉的号码，大声说：“我明天回家，
娘！”
□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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