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我小时候特省事，吃奶从来不用奶瓶。起初的时候母亲一
手搂着我，另一只手捧着一只盛了牛奶的瓷碗喂我，后来我就自己捧
着碗一口气咕嘟咕嘟喝干碗里的所有内容。
小外甥一岁的时候姐姐抱他回家里小住。看着小外孙母亲喜笑颜
开，说该给孩子加饭了。可怜姐姐却傻站在孩子旁边望着这个小人儿
手足无措。于是母亲用新鲜的胡萝卜浆或者鲜绿的菠菜汁和成鸡蛋一
般大小的面团，然后擀开，切片，用骨头汤煮熟了一口一口地喂给她
的小孙子。看着细心备至的母亲我心里总是溢起许多感激，因为母亲
说我小的时候她就是那样喂我的。
可是记事后我总是给母亲添乱。记忆里每一次母亲给我喂饭的时
候我总是在家里跑来跑去，母亲端着一只小碗跟着我跑，追上了，喂
一口，第二勺还没来得及喂进嘴里我早已跑开了。母亲就这样不厌其
烦地跟着我，直到把饭喂完。
上学后碗里的内容丰富了许多，有蒸鸡蛋有米饭有馄饨有鸡块鱼
肉，等等等等。每次吃饭的时候母亲都会从餐桌对面投来爱怜的目光，
那个时候母亲是最温柔的。但有时候母亲也会发脾气，不是因为我不
好好吃饭就是因为我吃饭的时候狼吞虎咽。我手里的碗就成了母亲最
大的惦念。
后来去外地上大学，参加工作，总是好长时间不能呆在母亲身边。
母亲每次打电话来第一句话总是：吃饭了没？吃饱了没？饭好吃吗？
于是放假的时候母亲便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给我做好吃的，吃到发腻
吃到想逃，但是我明白那分挚爱亲情是我终生都逃不掉的。
五一的时候和母亲回乡下，看望年迈的姥姥，一进门姥姥先递上
来两只盛了白开水的碗给我们。姥姥说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一定渴了，
先喝点水歇一会儿我去给你们做好吃的。一口水呛在嗓子眼儿里，我
一把拉住姥姥，我说你这么大年纪还忙活什么呢！姥姥说没事没事，
我还能给你们做几回饭呢？
我鼻子酸酸的，姥姥八十四岁了，我真的不知道她还能给我做几
次好吃的。我也不知道等我百年的时候是否还有一个人会让我惦念，
惦念她碗里的岁月。
□一别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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