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聪在晚上又叩响了我家的门铃，一进门就照例问一声“张老师
好”。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小心地搀着他的右臂，不过，我表现得却像
是很亲热地拉着他的手似的，让他在沙发上坐定。这一次小志聪显得
很高兴，也没有让我为他讲解数学题，他的目光热烈而充满憧憬，“
我被学校选上了，要去参加市里的奥林匹克数学比赛了……”我很为
他高兴，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是吗？我们这座楼里要诞生一
个小华罗庚了！”刚一说完，我就感到有些失言了。幸亏小志聪也许
只知道华罗庚是一个大数学家，所以也并没有影响他的情绪。
小志聪是我家楼下的一个小男孩，上五年级了。他知道我也是老
师，所以一有不会的题就跑来向我请教。刚开始有些怯生生的，时间
一长就好了一些，但他总是规规矩矩的，非常懂事和有礼貌。我很喜
爱他的好学，简直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学生了，也有了一分严格，当然
在我的内心深处也有一分对他的怜爱。这是一个单亲家庭，志聪的妈
妈独自一人经营着一个书报亭，没多少时间来照看他。
志聪与我女儿上的是同一所小学，不同的是我的女儿上三年级。
早晨，我送女儿上学时，经常碰到小志聪。每当我要用摩托车把他一
块儿带上时，他总是不同意，坚持要走着去上学。看来，他是不想麻
烦我，不想过多地拖累别人。以后，每当碰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微笑
着朝我和女儿摆摆手，我也就不再坚持要带上他了。
志聪与其他的小学生不一样的是，他并不崇拜影视明星，而是非
常崇拜体育明星，尤其是马俊仁。前段时间，从电视里知道了马俊仁
来青岛参加藏獒大赛，差点把他乐坏了。据他妈妈讲，小志聪一直吵
吵着要去青岛，想见见马俊仁。我知道，小志聪是多么地想知道马俊
仁是用了什么样的魔法，让弟子们奔跑如风的。他又是多么渴望自己
像一只矫健的羚羊一样飞驰……可是，小志聪是一个小儿麻痹症患者，
对他来说，正常的走路，都好像是艰难了一些。
这个学期又要结束了，小志聪在市里的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得
了二等奖。但是我发现他好像并不因此而显得高兴。一天晚上，志聪
的妈妈突然来到我家，手里还拿着一本《小学生素质教育报告手册》，
她打开体育评价这一栏，我发现这一栏是个空白。她有些为难地说：
“张老师，就是因为这个，都好几年了，每到期末的时候，志聪总是
哭。他这种情况，人家体育老师怎么给他填写呢？您也是老师，不然
……您就给他填上吧！”我顿时感到有些心痛和震撼，说：“让我想
想办法吧，他们学校里有我的同学。”第二天，我的同学带着我找到
了志聪的班主任，可班主任说：想必你也知道，《报告手册》必须如
实填写。无奈之下，我们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给志聪填写两本，一
本是真实的，由班主任保存；另一本是专门给志聪的，在体育一栏的
评价上都打上“良好”。
中午，我把这本“假”《报告手册》给了志聪的妈妈，并说明了
一切，她简直都有些感激涕零了。下午下班回家，一进单元入口，我
突然发现从第一磴台阶开始，每一层都用红粉笔写着“快乐”两个字，
从字面上看好像是志聪的笔迹，一直写到四楼，拐到志聪家门口才戛
然而止。这一刻，我的眼中好像蓦然闪现出一个步履蹒跚的幼小身影，
踏着这一层层的“快乐”艰难地攀登……
□张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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