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启程前,父亲说,我送送你。 那时,我十九岁,独立意识已很强,我执意要自己走。父亲怔怔地看 着我,像在重新审视我,他惟一的儿子。最后,父亲摸了摸满头的白 发,叹了口气,接着眼里露出欣慰的样子。 早上,母亲煮好了鸡蛋。我清清楚楚记得,不多不少,正好12个。 母亲说,凑个吉利数吧。我知道,母亲养了三十多只鸡,却从不舍得 吃一个鸡蛋。总要攒够了拿到集市上。 我和父亲上路了。乘公共汽车颠颠簸簸到了城里。我诧异父亲对 乘火车那么熟悉。奔火车站、购票、买站台票,父亲一气呵成。父亲 特意给我买了坐票。 父亲持站台票去送我。火车还没到,父亲却在四处打探我所在车 厢的位置。父亲说,这样上车会方便些。我们站在父亲打探好的位置 等。 火车晚点了,父亲焦躁起来,不停地抽烟,踱来踱去。我不耐烦 地说,爹,你回吧。父亲再一次打量我。神色黯然。他并没理睬我, 径自转过身去。我对父亲的 唆也较上了劲,冲父亲说,你回吧,你 还有啥不放心的呢?买的是坐票,你不用担心的。父亲下意识地退了 一步,眼里流露出惶恐的表情,好像生怕我不让他送了。我不再看父 亲,只把目光投向绵延的铁轨。 火车终于呼啸着进了站,打着喷嚏,缓缓停靠在眼前。我们站的 位置正对着我乘的车厢。我扭头看了一下父亲,父亲嘴角露出了笑意。 车未停稳,父亲就急急地挤到了人群中。我想告诉父亲,我的票上有 座号呢。父亲的身影已没入洪流中。 我最后上了车,却发现父亲已等在座位上。我问,没拿票,你咋 上得车?父亲脸上露出一丝诡秘。接着父亲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一刻, 我觉得父亲简直像孩子。 父亲临下车前,我发现了父亲口中的血, 从牙缝中渗出,像带了络丝的石榴。无疑是刚才挤火车时被人用胳膊 肘碰了嘴。我说,你,你的……父亲擦了一下嘴,又笑了。说,不要 紧,不要紧的。 火车启动了,父亲佝偻的身影还伫立在站台上,如一株飘摇在风 中的老树。我的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我频频向父亲挥舞着手臂,直 到手臂舞酸了为止。 □思小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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