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初期一年的年底,报社举办了一次通讯员培训班。 最后一项内容,领导让部分编辑记者和通讯员一道出发采访。我和三 位通讯员同志出发的时候,已临近元旦了。 在公社完成了采访,我们想返回县里,公社里连个写稿的地方也 不好找。我在电话里跟县委报道组的同志联系。报道组的同志说道: 明天上午派车来接。我说,你们给安排个住的地方就行,不必派车接 了,我们从公社里借几辆自行车骑着回去。“不!明天上午一定去车。 ”第二天上午我们一直等着。等到中午,报道组的同志打来了电话, 说我们所在公社的党代表们下午要去县里开党代表大会,问我可不可 以搭送党代表的拖拉机回县。我说:“行呀,人家让搭就行。” 吃过午饭之后,我们乘拖拉机出发。我受到特殊优待,靠近司机 坐着。其他的二三十人都坐在大拖斗里。三十华里,都是土路,尘土 一轧老深。及至下得车来,我便忍俊不禁:满拖拉机的人无一不满头 满脸满身都是厚厚的黄土。代表们啧有烦言:“好家伙!我们可真是 ‘土代表’了。”我们四个人凑到一块儿,他仨各人瞅了我一眼,谁 都不吭一声。好半天才有一位说道:“我们仨本就是‘土记者’,这 下更名副其实了。你不是‘土记者’,这回也跟着‘土’了。” 由于开党代会的缘故,县招待所没有床位。恰好报道组里有位同 志出发,我们就住在他的屋里。天气正冷,脸盆里的水在屋里都结了 冰。报道组长来看我们,说:“天怪冷。明天生个炉子。”我说:“ 还行,还行。”第三天他又来了,说:“得生个炉子。不过,这两天 天倒不孬,是吧?”我说:“天不孬,天不孬。” 我们住下以后的第二天上午,一位在报道组临时帮忙的小伙子来 了。他要我们把刚从县委食堂买回的饭票和借来的饭碗给他,他要为 我们送饭。我说,多谢!食堂几步就到,自己去吃就行。他便一脸为 难的神情,说这是领导交办的任务,他如不能完成便可能如何如何, 我理解即说不定就砸了饭碗。我笑着说道,这问题严肃。民以食为天, 食以碗盛焉。既然我们的饭碗交与不交,关系到他那个饭碗的保与不 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饭票给你,碗也给你。‘粮食会有的,面 包会有的。’”大家都笑了。午饭时间到了,我们左等右等,等到晌 午,他也没来送饭。快到天黑的时候,小伙子才气喘吁吁地跑来,一 进门就检讨:“哎呀!哎呀!我忘了,我忘了!……” 报道组长已一再表示,等哪天他要带我们去他们县的一个景点看 看。“好看吗?”我问。“别的不看,这里得去看看。”“怎么去?” “借个车。”“那就算了。”“得去!得去!”一天下午,他果然借 来了一部北京吉普,兴高采烈地带我们前往他说的那个景点。出城不 远,来到一个村庄,他说这村是他们县的一个先进典型,不妨顺便参 观参观。我们就下车转了一转。转罢刚想上车,报道组长却又说道: “……那个地方也真没有什么看头……要不咱不去了?”“怎么又不 去了?”我问。“……这个,这个。”组长看了看西天的太阳,吞吞 吐吐地说,“天不早了,司机不愿意去……”好在,司机还没说不再 拉我们回去,我们便原路返回。 稿子写完了,我们打算向报道组告辞。给我们送饭的小伙子跑来 告诉我们:县委领导同志要见见我们,现在就在办公室里等着。我说, 请你告诉领导,我们表示感谢,我们这就走了。小伙子又说,“我要 不能完成……”我自然又想到他的饭碗,只好跟着他走。来到领导同 志的办公室门前,小伙子先自愣了:铁将军把门!原来,这天是县党 代会选举的日子。据说,因选票统计迟迟出不来结果,领导便没能按 预定的时间与我们见面。我们回到住处,小伙子又已接受了任务:天 黑时带我们再去领导同志那里。我们实在也不想去了。他竟然伸手拉 我的胳膊。我们就只好又去了一趟。 大概是上了公共汽车以后,眼见得送我们的报道组长已经离去, 同行的三位通讯员便议论起来,“从一来就说给生炉子,到咱走也没 有生上……”见我不说话就只是笑,其中一位对我说道:“我们是通 讯员。你可是大记者呀!”意思是我不该也受到这样的接待。我本来 想说,我们是来采访写稿子的呀,已经打扰了人家。但说出口来的却 是:“他们是心有余力不足呀。”“要说这也是实情。”他们三位中 的又一位接口说道,“以后有机会你上我们那里去吧,看我们怎么待 你。至少,决不会让你当‘土’记者。”虽然当时我说,有机会我一 定去他们那里。惜乎终究也不曾去过。 老记者讲述上世纪 70年代的采访经历 □于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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