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有旧习,正月里不能剃头,俗话说是剃头死舅舅。只有到了 二月初二,所谓龙抬头的日子,大街小巷的剃头摊和剃头铺才忙起来 了。留了一个多月的长头发被剃去,顿时觉得气清神爽,这时会猛格 丁地有熟人从背后照你脑袋上连击三掌,并唱道:“剃头打三呱儿, 光长毛尾儿(máoyir,戏称毛发)不长疮儿(chuāngr)。” 用掌拍击,济南话叫“打呱儿(dǎguār)”。“打耳呱儿”就 是打耳光,“拍呱儿”就是鼓掌,“打三呱儿”,当然就是连打三掌。 济南民间有个儿童游戏,就叫“打呱儿”,是一个两人玩的游戏。玩 时,乙将手掌伸出掌心朝下,甲将手掌置于乙的手下,手心朝上,趁 乙不备时,迅速将手掌翻转,拍击乙的手背;乙则迅即将手抽回,以 防被击中。甲若拍中,则再来一遍;若拍不中,二人变换角色,继续 游戏。 “打呱儿”,也叫“打呱子”,其中“呱”也写作“瓜”或“刮” 。《红楼梦》第64回:“(宝玉)看时,只见西边炕上麝月、秋纹、 碧痕、紫绡等正在那里抓子儿赢瓜子儿呢。”紧接着下文:“却是芳 官输于晴雯,芳官不肯叫打,跑了出去。”《金瓶梅》第24回:“宋 惠莲正和玉箫、小玉在后边院子里挝子儿,赌打瓜子,玩成一块。” 后文又写道:“贼淫妇,输了瓜子不叫我打。”过去,许多注家对“ 赢瓜子儿”、“打瓜子”的解释争讼不已。有人说,赢瓜子儿,就是 以人们经常嗑的瓜子————炒熟的西瓜子、南瓜子等作赌注来论输 赢;也有人说受到顾颉刚考证“瓜子”为“瓜子族”的启发,并引据 书典“甘州人谓……不慧子曰瓜子”,说“至今甘肃话仍称愚笨者为 瓜子”,得出结论说是“抓大头”“打傻瓜”。台湾学者魏子云甚至 说:“打瓜子”就是“打瓜/子”,“打瓜”即那种原来市场上常见 的专以食籽为主的多籽西瓜。其实,联系原著上下文便可证上述之说 均属大谬。 “输了瓜子”却不叫“打”,实际上这“打瓜子”“赢瓜子儿” 正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打呱儿”、“打瓜子”。人民文学出版社新版 《红楼梦》在“赢瓜子儿”下设注曰:“这里指赢者用手打几下输者 的手心等。”斯言诚哉。一个“这里”一个“等”,也可见注家用心 审慎,因为“打呱儿”不仅是指打手心,也可打手背、头部,只要以 掌击打时发出“呱”声即可。 以“打瓜子”作为对输者惩罚的游戏,在我国明清时代十分流行。 《醒世姻缘传》第75回:“我和你赢打瓜子。我输了,给你一个钱; 你输了,打你一瓜子。”《聊斋俚曲集·禳妒咒》二:“(江成说) 这一回你打交,我先翻,翻错了的打十个瓜子。长命说:你犯着我手 里,我使上些唾沫打你。江成说:你翻错了,我下这四指面条子打你。 ”又“长命大笑说:妙哇,妙哇,你可翻错了,这可说不的了,来来! ”同书九:“俺不过汤一汤,也不曾把你伤;你劈脸一巴掌,嫌你忒 也没人样。”上述书例,都说明是使用手掌击打对方,而且所用方法 也言之甚明,与济南民间的“打呱儿”几无二致。一个引得偌多学者 聚讼纷争的悬案,没想到竟在济南话中找到了达诂和确证,可谓意外 收获。 文/张继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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