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即将拆迁的酒吧，一群酒吧中的常客，演绎了不同人生的不
同境遇，并折射出当代都市人真实的精神生活和情感生活——“凯斯
酒吧”，这是王心丽为自己同名新作中形形色色的人物所精心设置的
一个活动场景。
读王心丽的小说，我个人最大的感受就是她对人生荒谬本质的深
刻把握。在这部倾向于心灵倾诉的新作中，王心丽将一个小小的酒吧
看作一个社会层面，它容纳了这个社会层面的各色人等，从酒吧老板、
老板娘、服务生，到公务员、离休工程师、边缘作家、都市流浪者，
这些沉溺在即时即刻的酒水、咖啡、烛光和爵士乐中的都市人群，每
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人生际遇，“凯斯酒吧”为他们提供了一个逃避
现实的场所，一个相互倾诉与互相倾听的场所，它就像一个小小的人
生舞台，其中人人都是演员，人人都是看客，在精神与精神、肉体与
肉体之间的磨合与碰撞之中，我们逐渐触摸到这些人的灵魂，并对我
们处身的时代有了某种感同身受的感悟和认识。“凯斯酒吧”的老板
丁建明是一位出身于政治专业的大学生，却阴错阳差地和一位“三陪
女”结婚生子，并违背自己的心愿做起了商人，所以，他对于生活既
无所期望，也无所用心，只是以一种倦怠与漠然的态度，日复一日地
充当着都市边缘人的角色。酒吧老板娘杨月琴也同样过着一种莫名其
妙的生活，她既不了解丈夫，也无从进入丈夫隐秘的内心世界，她和
丈夫既是夫妇，又是路人，他们在毫无选择中度过平淡的日子，彼此
消磨着逐渐老去的年华。另外，书中写到的人物还有现实而精明的公
务员田大卫，一辈子都没有找到自我的离休总工程师贺先生，以及一
位在精神与肉体、传统与背叛之间苦苦挣扎着的自由女作家……这些
人物的境遇虽有不同，却大都生活在一种身不由己的、错位的状态之
中，他们的人生与最初的设计大相径庭，他们的理想业已被现实消磨
殆尽；他们虽然生活正常、工作努力，甚或也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和存
款，但他们的精神却有着太多的不如意，他们是一群心灵的流浪者。
这是一个自由狂欢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时代。对于
这个时代的都市人来说，理想无足轻重，爱情已经变质，在金钱面前，
人生没有价值，也不需要有价值。但即使身处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
知识分子心中仍然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他们无法承受这样的“自
由”，更无法全身放下，去充当一具有肉无灵的行尸走肉。正像小说
中写到的那位自由女作家，她虽然迷茫，却并不放弃自己的坚守与寻
找，她虽然自嘲“一个任性不拘泥社会道德游戏规则的人成了清教徒
一样的苦行僧”，这恰恰暴露出她内心对这个时代的高傲与不屑。当
然，任何一个人都是被传统与时代铸就的，女作家也不能例外，她虽
然摆出一副叛逆的姿态，但有时语言本身也只是一种发泄，应该说她
“角色误区”的个人命运伊始已被注定，她注定要在这个时代忍受个
人煎熬，继续充当一个精神探索者的角色。
读《凯斯酒吧》，我时时能够感受到一股浓郁、苍凉的悲剧气氛，
这是平凡生活的悲剧，没有具体指向，却有普遍意义；这是平淡生活
的消磨，人到中年，惊回首，才发现去日苦多、年华虚度，一种即将
打烊、终将散场的感觉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在小说的结尾，“凯斯
酒吧”的老板想摆脱这种毫无意义的生活，带着自己的爱人一起远走
高飞，但他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同命运的抗争——正像作者所说的那样，
因为这才是“生活的本来样子”。
（《凯斯酒吧》，王心丽著，上海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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