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这次村民大会，村主任又立即召开了一个紧急家庭会议，他说：“这次大会内容无论如何不能让我爹知道。要是让他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
二弟嘀咕说：“说句心里话吧，爹辛苦一辈子了，末了还落得这个下场……”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在会上不是都讲明白了吗？火葬是我们国家推行的政策呀，不执行能行吗？咱们都土葬，那子孙后代到哪儿种庄稼去？你年纪轻轻的都死脑筋，那要让爹知道了，不吓死才怪呢。趁着他还有几天活头，多弄些好吃的，让他多活些时候吧。”村主任说完，不由得流下两行酸涩的泪来。想到母亲去世早，父亲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他们几个长大成人，又帮助他们成家立业，正该享福的时候，却得了癌，查出来时，已经是晚期了。医生说最多只有两个月活头了。如果真是那样，不正赶上下个月开始推行的火葬政策吗？如果让他知道那消息，怕是活不到两个月了。想着想着，他不由得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唉，谁让自己是村主任呢。到时无论如何，自己的父亲也得带个头呀。
“娃他爸，爹让你去呢。”正想着，媳妇喊他，并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爹问我开啥会呢？这会儿肯定又想问你。他老人家大概听到什么了。”村主任瞪了媳妇一眼：“准是你那一脸哭相让他疑上了？没用的婆娘！”说完，强装笑脸去了爹的房间。老人正躺在病床上，微闭着双眼。他笑着坐在床边：“爹，您老好些了吗？”
“好些了，你们今天开啥会呀。你媳妇咋不告诉我？”爹用微弱的声音问他。
“还不是强调产业结构的事儿。”他强装平静。
“你不用瞒我了。你李大爷会没开完就跑来找我了，是推行火葬的事儿。”老人的语气微弱而平静。
“爹，您都知道了？”他紧张地站起来，“爹，你别胡思乱想啊。那政策一时半会儿还执行不到我们这儿来，你老千万别急。”
爹紧闭着双眼，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村里传来喧闹的锣声。原来村西头的李大爷昨夜喝了农药，自己睡到棺材里去了。
消息传到村主任他爹的耳朵里，他竟要求儿子背着他去了李大爷灵堂。在李大爷的灵位前，他颤巍巍地说：“老弟呀，你真没出息，怎么一个火葬政策就把你吓死了，不值得啊！”说完，老泪纵横。
那以后，全家人都紧张地观察着爹的动静，生怕他有什么不测。
奇怪的是，爹的精神不但没有落下去，相反，比以前更好些了。他常叫儿孙扶着他走走路，晒晒太阳，行行走走，饭也吃得比以前好了，全家人都由衷地高兴，也为老人的坚强倍感欣慰。
离七月一日越来越近了，连李大爷在内，竟先后活活吓死了三位没病没痛的老人，而癌症晚期的爹却坚强地活着。
那是七月中旬的一天，爹的生命之烛已快燃尽了。儿女们转在床前，哭成一团。四个女儿边哭边说：“爹呀，与其这样，不如让你早走一步，也能葬进张家坟林，和娘呆在一起呀。”
弥留之际的爹睁开浑浊的双眼，拉住村主任的手说：“儿啊，爹……撑到现在，就是……为了……给村里人……带个头啊。我……死了，先在你娘的……坟旁……停一天……让你娘知道……我找她去了……跟她做伴儿……然后再火化……”张大爷眼见着儿女们点头答应了他最后的要求，才放心地闭上双眼。
一天后，全村男女在村头候来了第一辆火葬场灵车。
□李桂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