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三十五岁了,但车间的同事们还是照直叫她。芳芳,听上去 像个小女孩的名字,其实她已是有十多年工龄的“老装配”了。 她身上实在也保留着许多小女孩的情调,比如对一些事物的浪漫 态度,比如接人待物时的乍喜乍怒。她常常陶醉于这类情调中,如同 享受一点回光返照的青春,有意无意之间不免显出一点夸张。 那时她遇上了老张。老张是技术科的工程师,时常要到车间走动。 芳芳听说他和妻子感情不和,一个人常常借酒浇愁。她想:他真是一 个不幸的人,他应该得到关心。 一个雨中的黄昏,芳芳和老张下班后因都没有带雨伞而邂逅在一 家咖啡店门前。看一时半会儿雨停不下来,他们又不约而同地走进了 咖啡馆。老张请客。他们谈起了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咖啡馆里正播放 着一支忧郁的萨克斯曲,芳芳听着,突然一声不响,出了神。 天色不觉暗了下来,雨早已停了。窗外,被雨水淋湿了的树木在 路灯中一片迷蒙,四下里的安静显得有点不太正常。芳芳站起来,仿 佛从一个寒冷的早晨突然醒来一般,匆匆和老张道了别。 后来他们又相约到那里见过几面。芳芳爱着自己的丈夫,同时也 怀着一点女人的怜悯关爱老张,她突然发觉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或 许和老张只能算同事加朋友。芳芳觉得这也挺好。 老张从未对芳芳谈起过他的妻子。他们只是坐在那儿,静静地听 音乐,或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一些偶尔想到的、无关紧要的话题。老 张的那分从容与寡淡使芳芳既动心又有些不满,他其实完全可以向她 诉诉苦什么的。 他们一道去咖啡馆的事后来被熟人瞧见,传到了车间里。芳芳觉 得这种友好而无邪的关系无端地被人破坏了,心里十分气恼,便不再 单独和老张接触了。许多人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其实什么也没 有发生。 老张仍是一个人出来喝闷酒,并不觉得少了一些什么。据说他正 在打离婚。 后来,芳芳的生活里发生了一件极其不幸的事情:她的丈夫在一 次出差时因食物中毒,死在了外地的医院里。将近半年的时间,芳芳 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悲伤和办丧事的忙碌中,几乎忘记了外界的一切。 与此同时,老张的离婚手续经过了种种复杂的法律程序,也终于 办完了。 一天,车间工会的女工委员找到芳芳,建议她重新组织一个家庭, 老张业务好,人也挺不错,是很合适的人选。不料芳芳嚎啕大哭起来, 连声道:“我是个清白人!谁也别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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