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暮春，在某个聚会上肖玉和男朋友同时认识了那个女孩。
她和肖玉一样长发飘飘，逼人的青春气息压迫得别人喘不过气来，不
同的是，她吸烟。肖玉由此领略了吸烟女子的叛逆之美，一幅绝美的
图画。纤纤玉指从从容容地夹住一支香烟，下巴微微翘起，眼睛俯视
着鼻尖，眨动着长长的假睫毛，朱唇微启，轻轻一吸，优雅地吐出，
缕缕青烟似有若无地升到半空，营造出一方人间仙境。
“来一支。”那个女孩向着肖玉微微一笑。“谢谢，我不要。”
肖玉微笑着摇摇头。
然而，没过多久，肖玉就开始吸烟了。
肖玉第一次吸烟时大雨倾盆。肖玉记得十分清楚。肖玉撑着一把
天蓝色的雨伞站在雨地里，连续给男朋友打了十遍电话、发去二十个
短信却没得到半点回音。凭借女人敏锐的第六感觉，肖玉断定男朋友
正跟那个女孩在一起。雨点敲鼓一样打着伞面，雨水很快顺着伞边流
下来，打湿了肖玉身上漂亮的玉兰花连衣裙————这是男朋友从日
本带回来的，她已经穿了三个夏天。
肖玉焦躁不安地走到路边的自动售货亭，投进两张十元人民币，
按两下选钮，从里面吐出一包香烟、一个打火机，打火机上面印着一
只雪白的小兔子和一个橘红的胡萝卜。肖玉用肩膀和脖子挤住伞柄，
双手剥开细细的包装锡条，打开烟盒，抽出一支含在嘴里，打亮火机
点燃香烟猛吸一口，马上被呛得一阵咳嗽。一个中年男子撑着一把黑
雨伞在肖玉对面停住脚步，投来好奇的目光。肖玉昂着下巴把身体扭
向一侧，看着雨继续吸烟。在更为剧烈的咳嗽声中肖玉随手把香烟扔
到了地上。男子怏怏地走了。肖玉接着蹲下身子把一段残烟捡起装进
烟盒里。今生今世吸的第一支香烟应该珍藏。
随着和男朋友争吵次数的增加，残烟的数量也在增加。肖玉一直
享受不了那种烟草香，更没找到飘飘欲仙的感觉。为什么继续吸烟？
为那个女孩子？不全是，主要是在品味寂寞。残烟被装进一个绿色帆
布包里，不知不觉攒到了二百六十七支。月光朦胧的秋夜，肖玉将残
烟摆满了窗台，透过窗户看着天空中如故乡的柿子一般的月亮，肖玉
想到破败二字。有一天，这堆参差不齐的香烟会进入男朋友迷茫的视
野令他震惊吗？青春的孤独与爱情苦痛的载体！
残烟已经积攒到五百一十支，男朋友依然跟那个女孩子接触密切。
这一点，男朋友以为肖玉不知道。男朋友的心正在两朵蔷薇之间飘忽
不定，看到白蔷薇时想着红蔷薇，看到红蔷薇时念着白蔷薇。
肖玉郑重地向男朋友提出分手，男朋友死活不答应。
又过了些日子，痛定思痛，肖玉跟男朋友摊牌。男朋友依然不同
意。肖玉说，不跟我分手就跟她分手。男朋友说我跟她一刀两断。
绿色帆布包里残烟的数量从此不再增加。
想不到，一个月后的某个星夜，肖玉无意中见到了惊人的一幕：
那个女孩靠在一棵粗大的杨树干上，男朋友的身体贴在女孩身上。
肖玉的心彻底冷了。她决定快刀斩乱麻。男朋友跪在地上痛哭流
涕。肖玉弯下身子把他拉起来，轻松而决绝地说：起来吧，世上难得
的演员，幕已经谢了。
春天重新来临。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肖玉背着鼓鼓囊囊的绿色
帆布包来到了花园，硕大饱满的白玉兰花开了满树。和男朋友手拉手
欣赏玉兰花时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肖玉轻轻地将泪水擦干了。她用
一把小铁铲在玉兰树下挖了一个洞，把六百八十五支残烟水一样哗地
倒进去。微风拂过，几片开败的玉兰花瓣落到残烟上面，将刚才挖出
的新土还原。彻底埋葬了，一段青葱般的岁月，罩着淡紫色的雾霭。
接着，肖玉到电信局更改了手机号码。当天晚上肖玉背着简陋的
行装坐上了通往南方某个城市的火车。伴随着火车一声响亮的鸣笛，
肖玉用力推开窗玻璃，将一个蓝色塑料袋扔出了窗外，里面装着一条
玉兰花图案的纯棉布连衣裙。
火车风驰电掣般向着前方呼啸而去。 文／曹瑞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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