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 齐宏听到武大筐失恋的消息一点都没有吃惊,因为武大筐是球迷。如火如荼的六月里,因为看世界杯足球赛,失恋的人多了;说实在话,这届世界杯中国队吞了九个鸭蛋回来后,噎得大伙儿倒气倒气的,千万球迷都尝到了失恋的滋味。 不过齐宏还是决定去看看武大筐,就凭都是球迷,而且都不容易。下了出租车,从泉城路往小胡同里拐的时候,齐宏在水果摊上买了个西瓜,六斤来沉,提着走怎么瞅怎么像个足球,他有点后悔,心想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这个节骨眼上再提足球……季节进入了真正流火的七月,省城济南火烘烘的,人人热得瞪着眼想跟谁急;但球迷们心里却挺凉,吞进肚里的九个冰蛋还没有融化。其实齐宏和武大筐并非仅仅都是球迷这一层关系,他们是好兄弟,他们还曾经是“情敌”,最长远的还因为他们一起在沂蒙山区长大,曾是中学同学。武大筐在学校时就迷足球,可他个子短小,进不了球队,他就成了拖着大筐拣球的,从那时就落了个“武大筐”的绰号,时间久了,大伙儿倒没人叫他的原名了,他的原名叫武玉旋,叫起来拐弯抹角的,还不如武大筐痛快。他也乐意,说你们作家记者有笔名,咱也混了个球名。 胡同里热得像烟囱,齐宏疾步走着想快点到武大筐家。上个月为了看世界杯,武大筐在那旧屋里装了空调,齐宏时常浮想联翩,想象着武大筐和苏小苹相拥在沙发里享受世界杯,心底里常酸溜溜的,没想到一个月下来,那空调不仅凉了屋子,还凉了他们的爱情黄瓜菜。武大筐住在一个大杂院里,那房子是他姥爷留下的,只占了老四合院的两间东厢房,房子恐怕有些年头了,武大筐说连他姥爷都是在那院里出生的。 在胡同的拐弯处正碰上从另一条胡同拐过来的武大筐,他的形象让齐宏吃了一惊,看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的头场比赛时他们曾在一块儿,那时他还人模人样的,这回全变了:剃了光头,球似的,看来要下决心做和尚了。戴了墨镜,却光了膀子;下身大裤衩子,拖鞋板儿,两手提两塑料袋儿鲜扎啤。见了齐宏,就说:“你说要来,我打了八杯趵突泉扎啤,够不?” 齐宏左手提瓜,右手抚他的光膀子,两人在胡同里往前晃。其实武大筐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个头矮,肚量却大,小小不然的事儿从他的筐洞里就漏出去了,只是这次不妙,他把恋爱中的苏小苹给漏了。 吴大爷坐在门楼里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拨弄着砖块头子收音机,“齐记者你来了……小武子,听听,甲A联赛咱泰山队的客场,开踢了。” 武大筐一听急了,喊:“哥儿们快进屋!”他说着,一大步,把一只拖鞋掉在了门槛外边。 齐宏想,你小子屁颠屁颠地装单纯,内心说不上正为失恋流血呢。 金苹果 一进武大筐的屋,齐宏立马觉得凉气透心透肺。 武大筐眼盯着电视上的球赛,两手捧着一大杯扎啤,另一杯啤酒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齐宏放下摄影包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打量着屋里说:“你也不用瞅得这么紧,听我的,今天泰山队非输不可。” “你少乌鸦嘴,”武大筐用手指点点茶几,“喝酒行不行?” 齐宏端起酒杯,还真发现这屋里有了异样。武大筐和苏小苹的那张在体育中心草坪上的合影没有了,齐宏很清楚,那张照片是他拍的他给放大的,原来就挂在电视机后边的墙上。如今墙上只剩了泰山队全家福的大照片,还有1999年泰山队获“双冠王”时武大筐和南斯拉夫教练老桑以及一大群球迷的合影,现在武大筐的精神家园里没了苏小苹,看来他们的爱情真的歇菜了。齐宏歪头看看盯着球赛的武大筐,欲言又止,他想问那照片是不是一撕两半了? 苏小苹是齐宏的同事,1999年分配到报社文体部当编辑。苏小苹称得上是“魔鬼身材”,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该不该理谁,那是她的事了。她初到报社时,本来和齐宏彼此都有好感的,至少齐宏是那么认为的,尽管那支“报花”很明艳,插到他这文体部“一支笔”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1999年泰山足球队获取甲A联赛、足协杯“双冠王”,对广大球迷来说无疑是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但对齐宏来说,却“不堪回首”。近三年来齐宏内心深处常常闪过一丝丝后悔,在那场泰山队最终摘取“双冠”的赛事中齐宏就鬼使神差地弄了几张球票,又把球票送给了几个好友。几个好友中有武大筐,也有苏小苹,他们在千千万万个现场球迷中忘情高呼,而齐宏却抱着相机在球场边忙不迭地抢镜头,在那场雷霆万钧的赛事及沸腾的授奖活动中,齐宏是抢了不少激动人的好镜头,可是,在一塌糊涂的欢乐海洋里,有人抢了他“爱情的金苹果”。 在泰山队成为“双冠王”的一刹那,所有的山东球迷都兴奋得近似疯狂了! 相挨着看球的武大筐和苏小苹居然拥抱在一起。 拥抱就拥抱了吧,苏小苹还在武大筐脸上吻了一口。 吻一口就吻一口吧,武大筐又在苏小苹脸上吻了一口。 吻了脸就吻了脸吧,后来他们居然长长地口对口接了吻……当然接吻是在那场比赛以后的事了……当然当时拥抱是情不自禁,而到底是谁先吻了谁的脸还有待考证……当然,当然不争的事实是他们恋爱了。 就那样,一朵美丽的“报花”就插到了武大筐身上,在1999年的那个冬天。 爱又如何 事情就巧在还真让齐宏的“乌鸦嘴”说着了,泰山队在客场的这场比赛输得很难看。 “你看看,你看看,”齐宏在屋子里来回走,“我说怎么来着,又输了,泰山队今年就这毛病,在主场还算硬朗,一到客场,腿肚子就软了。” 看到泰山队的惨败,让人觉得屋子里更凉了。剩下的一袋啤酒谁也没兴致喝了。电视机早关了,不论谁输谁赢,也不论观众你是何心情,广告照样热热闹闹地及时插播,烦死了。 齐宏和武大筐一人坐在沙发的一端,没话了。屋子里不仅是凉,空气近似冰冻了。武大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说:“剃光了,轻松了,摸一下,真有了一无所有的感觉……世界杯后,一切似乎都结束了,冷下来了,我在世界杯结束后,干了两件事,一是把球迷酒吧关了门,二是和苏小苹做了个了断……” “我听说了,”齐宏翻看着自己的手掌,“同事们都在传。她请了一周假,回青岛老家去了,真不知你们……” “哥儿们,”武大筐说,“我知道,她从到报社那天起,你就喜欢她,你别分辩……可你从没主动向她表白过,因为那次我们的情不自禁,我们后来就……请相信我,我从未伤害过她,这次分手,是我提出来的,也许很难有人相信。” “你们都快三年了,怎么会……到底为什么?” “因为我一无所有……你知道,除了迷足球,我别无信仰,一无专长,二无技能,三无事业可言。这些年来我鼓捣球迷酒吧,又呼隆什么百姓球迷协会……到头来都是单相思,都是失望失落直到绝望。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没有勇气再面对苏小苹,她那么好,我拿什么……这些天来,我天天想,梦里也想,咱们老家那八百里沂蒙山区。我记得你我在山顶上曾经有一次对话,我问你为什么总是满眼的茫然?你说,因为你看惯了茫茫群山。后来我又问过苏小苹,为什么总是满眼的茫然?她说,因为她看惯了海平线……我才感觉到你们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我呢,我睁着两只眼,里边只有足球,足球是什么?文人说足球是文化,商人说足球是商机,我是个混子,所以我看透了,足球是混蛋。” “你还真能说了你,”齐宏转身面对他,“这就是你一个铁杆球迷说的话?足球运动,本来就是游戏嘛,我们看球,就是享乐嘛,米卢说得对,‘快乐足球’,没了快乐,迷足球还有何意义?” “可咱们眼里的足球,要么太软,要么太黑,”武大筐叹口气,“太沉重了,重得让人喘不上气。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齐宏站起来说:“这说明你还是太在乎,你还是太爱足球……其实苏小苹也很喜欢足球,这次你和人家分手,正是对她的伤害,也是对球迷们的伤害。” □鲁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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