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高原·西郊》是张炜在本世纪继长篇小说《外省书》《能不忆蜀葵》之后,呈现给文坛的第三道文学大餐。如果将后两者比做燕窝和鲍翅,那么《你在高原·西郊》则可视为整个满汉全席,百味皆俱,它所承袭的是作家对于乡村、土地、田园一贯的深情怀想与追溯,并非意在彰显主人公偏激地逃离都市,重返带有乌托邦印痕和反文明色彩的理想家园。在这里,现代都市与乡土田园相互对照映衬, 却并不对立排斥,它们共同充当着人类生存的大背景大舞台,一起承担被歌颂与被破毁的命运。而在此之上,真正凸显出的是人的精神痛楚与生存诉求。 作家的笔触好似一个不舍昼夜的神秘舞者,从城市跳到乡村,从平原跳到山谷,从一个时代跳到另一个时代,在两条看似毫不搭界的情节线索间摆动着闲散而不紊乱的舞步。文中主线是“我”一次次逃离又一次次回归城市的经历,其中穿插着“我”对家族往事的追思回忆。副线是教授曲 在动乱年间遭受的打击折磨以及他与两位学生路吟、淳于云嘉(后来成为他的爱妻)之间的情感纠葛。两条线索所串 联起的诸多故事之间并不刻意追求内容上的互文,而是企图抵达精神内质的相谐统一状态。尽管相隔着时间的屏障、空间的阻挡,人的精神体验和生存感受却是息息相通的,摆脱心灵苦痛与寻求自由之境的理想更是恒久不变的。“我”自主地一次次选择逃离,追溯自我之根源血脉,与庄周的出离城市、曲 听凭心中“爱力”召唤而逃亡从根本上讲是一致的,它们都源于一种“到处奔走的欲望”,源于精神自 由的渴求与理想栖居地的找寻。这一“逃离”生存现场的努力具有普泛的意义,它指向存在和人性本身,而绝不仅仅是单个的个体。因而当面朝西方时,身处不同时空地域的“我”和石屋老人才会产生相同的强烈生命感受:永远的一种苍茫无定,“它深远无际,既让人遥望又让人恐惧……那儿亘古至今都蒙着一层生命的云雾”。 作家对外在时空的漠视与弃绝,实质上意味着对内在时空的重视与偏爱,这正暗合了小说的创作意旨:不热衷于具体的人事历史,而关注具有哲学美学意味的人的心灵创伤与生存痛楚。 □李梦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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