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之季》是李贯通新近发表的一部审省当下知识分子命运和透视时代文化现象的中篇小说,它以儒雅而犀利的文字和真实与荒诞相融相成所昭示出的真先锋性和大悲剧性,带给文坛一个成功的超越与突破,带给读者一种极大的灵魂震撼,它使我快意而痛苦,痛定之后禁不住眼也流泪心也流泪。 小说的先锋性和悲剧性首先就来自对Q市文化馆的馆员们当下生存困境的精警透辟的描写与审视,他们与时代的错位能指着我们这个文化溃败的商业时代中每一个知识分子的不幸与无奈。但作者显然并非要简单地还原一出知识者的生存悲剧,而是力图追索时代表象背后的历史、文化、哲学根源,并由此揭示出了既无比真实又无比荒诞的当下社会生活质地和知识分子的必然命运。从Q市艺术馆到馆里的每个人如吕小苇如祝幸福如葛德如唐亿,甚至连那个弱智儿,都表征着一种既真实又荒诞的存在。其“真实”表现在无论是艺术馆的场景还是馆员们所生活的空间,都处处以鲜活丰盈的细节生动再现着我们正置身其中的现实生活的真实情景,其“荒诞”则表现为他们在现实的日常生活中根本无法确证自己的生存价值与意义(当人发现了现实与人生的支离破碎和毫无意义时,荒诞感便油然而生),他们只能“活”在一些有悖常理的行为方式中。吕小苇以寻找梦中的芳草地作为活着的勇气和动力;祝幸福只有在精神病院里才能感受到生命的鲜活和尊严,“兽面人心”的诗人葛德把寻找并抵达人类生存彼岸视为己任,唐亿则靠“狗爬”才摆脱了脊椎病痛的折磨而体会到了生命的舒适,弱智儿死后享用的祭礼是纸扎的“作家”、“诗人”、“科学家”、“教授”,Q市艺术馆最终成了甲庄精神病院的实验基地……这真是一个绝妙的黑色幽默:当下文化人的生命价值和意义,只表现在他们是死人的祭品和精神病学检查的活标本。可这同时又是一出怎样让人悲惋难抑的悲剧。 众所周知,真正具有先锋意义的作家必须在意识到现实与人生的荒诞的同时又超越荒诞,在远离现实的荒诞中复苏人们对“家”的回忆。显然,当下知识分子的生存现实不仅被李贯通作为了剖析的科学对象,同时还作为了思考的哲学对象,更作为了必须超越和重建的诗化对象,因此作者将“抗击”、“追寻”的精神气质赋予了他的人物们尤其是葛德。从葛德对“诗中的诗、光中的光、酒神中的酒神、涅 后的凤凰”的自我定位,到他对由弱智与荒谬组合成的当前文坛和指鹿为马杀鹤饲犬披着黄帝新衣向众生布道的作家的痛斥,到他疾恶如仇为民除害杀死恶痞徐山的实际行动,再到他要扛着断腿去丈量彼岸有多远的狂吼,都显现出一种难能可贵的风骨,这是一个将自我救赎与拯世救民普度众生的道义自觉扛在肩头的“真人”、“真知识者”。显然,作者李贯通是把这种顽强的抗击和执著的追寻精神作为当代文化人必须高举的精神旗帜的,这首先源于他对终极价值的需要,同时也源于中国文化传统赋予他的历史使命和他对美与真与爱的本能追求,他不仅仅要为自己,而且要为一代文化人立言立格。小说由此彰显出一种真正的先锋意义和悲剧精神。 作品的真先锋性还鲜明地体现于文本的语言系统。其实小说的本质意义就是一种语法结构一个话语系统,因为小说中一切事物都是经由语言才真正“存在”的。在此意义上我认为《迷蒙之季》是一部语言照亮了存在的小说,它呈现出一种杂糅的话语风格。在这种风格中杂文、诗歌、哲学、评论的质素浑然天成,既嬉笑怒骂淋漓酣畅又远兜远转徐迂曲折又精妙清奇优美典雅,从中我们不仅迎面相遇了语言的朴素日常性平实性,还充分享受了语言的审美纯度和诗性质感,它成功地敞开了作为汉语小说语言的无限可能性。 □掖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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