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山东 体育 理财 休闲 娱乐 健康 女性 人才 房产
 
 
青未了 人间 读书 生活广记 精选连载 文学圈
市井 小小说 故事新编 新作 专栏 青未了论坛

陈苹、白脸女人和乐四季

于兰
来源:   
2004-06-06

  编者的话:青年女作家于兰,1968年生,20世纪90年代开始写作,
在《青年文学》、《萌芽》、《作品》、《红豆》、《飞天》、《小
说林》等杂志发表小说和散文多篇,出版散文集《时光的碎片》,小
说集《红线》等。现在高唐县文化馆工作。近日,山东省作协、聊城
市文联、高唐县委宣传部与县文联联合举办了于兰小说讨论会,与会
专家认为,于兰的小说已显示了鲜明的个性,无论构思、韵味还是叙
述节奏都新颖而成熟。本版所选刊的是其代表作之一。

  陈苹

  乐四季小学毕业那天,周秀珍来找乐四季的父亲乐校长,她要告
自己的丈夫,刘庄小学的副校长张来臣。张来臣也是乐四季的班主任。
  周秀珍说,昨夜她一直跟踪自己的丈夫,看他进了刘庄小学女教
师陈苹的家里。陈苹的家没有院墙,只有用树桩竖起的篱笆门,她在
门外听到了一切。她说,张来臣从陈苹家里出来时,看到她站在门外,
他吓了一跳,承认了自己与陈苹的不轨行为。周秀珍要求校长替她主
持公道,开除张来臣和陈苹。乐校长脸上满是为难的神情。
  陈苹老师不爱说话,从不与人交往,六年前跟她叔叔一起从省城
下放来到此地。当时她叔叔是右派,是臭老九,他们来了以后就在刘
庄村最后面的地方盖了两间土坯房,她叔叔与村民一起干活、种地,
而她在刘庄小学教书。她和叔叔不理会外界的任何事,别人也不了解
他们。她叔叔曾是被压制的对象,所以张来臣和陈苹的关系是隐秘的,
直到1977年,她叔叔平反回到省城的动物研究所以后,他们的关系才
渐渐明朗了,据周秀珍说,张来臣经常夜不归宿,所以才引来她的跟
踪。
  陈苹老师长得一般,只是皮肤较白,身材较好。大家都觉得她的
背影特别好看,乐四季他们都曾偷偷长时间地注视过她的背影。放学
后,陈苹手里提着她的青布小包回家,在夏天炽热的阳光下,她的身
影依然那么不紧不慢,优雅地有节奏地走着,有时在阳光下,有时则
在树木的阴影中,在村子里的小路上,无论路是平的,还是凹凸的,
她都是那么走,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韵致。
  乐四季说,周秀珍来闹事那天跟乐校长唠叨着,说自己让他们耍
了。原来,周秀珍种了一院子的苦瓜,因为张来臣喜欢吃腌苦瓜;村
里人觉得那东西苦啦吧唧的,怎么吃呀?后来,陈苹向周秀珍要过一
次苦瓜,周秀珍很慷慨地给了她很多,以为人家城里来的人也喜欢,
这可能真是好东西。周秀珍说,自从陈苹要去苦瓜之后,张来臣就喜
欢把苦瓜切成条,蘸着白糖吃,因为陈苹喜欢那样吃。
  周秀珍一闹,张老师却没有蔫头耷脑的,相反更容光焕发了。大
家不知道张陈是怎么相爱的,或许,张老师也注意到了陈苹美丽的背
影;在一个骄阳似火的日子,在一个下着小雨的上午,在一个大雪纷
纷的天气里,他们开始了第一次亲切关怀,有了第一次身体接触,开
始在不为别人所注意的角落里痛苦而欢乐地相爱。他们之间一定有一
个美丽的爱情故事,那是他们的共同财富,别人很难介入其中。
  多年后,乐四季在村里见到张来臣老师,他一个人住在陈苹的那
两间土坯房里,屋里所有的一切都保留着原来的样子,花墙纸还是陈
苹糊上去的,那时已发黄发脆。
  乐四季问张老师:“现在谁给你种苦瓜?”张来臣带他到一块田
里,那里全是苦瓜藤,上面结了很多苦瓜。他吃不了的,就当做种子
存放在土坯房里。
  看来张老师是在等着也调去省城与陈苹团聚。
  那次,周秀珍闹过之后,不久,乐四季他们也知道了校长为何为
难了:陈苹的叔叔回省城后,通过他的关系为刘庄小学拨款,让其扩
建。
  两年后,陈苹调回了省城。张来臣依然要离婚且搬到陈苹原来住
的小屋。周秀珍只好回了娘家,十几年坚持着,还在种着苦瓜,直到
有一天,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他们离婚了。最后,张来臣真的调去了
省城,与陈苹结婚团聚,只可惜的是,那时张来臣已经快五十岁了。

  白脸女人

  乐四季到镇中学读初二了。有一天下午,刚放学,不知是谁喊:
“出人命了!”乐四季还糊涂着就被一个同学拉着跑到那家副食店前,
它离学校只有一百米。
  副食店的门口朝东,临街,店里卖烟酒糖茶,也兼卖文具、体育
用品之类的,很齐全。店里面坐着一个很白净的女人,三十多岁,微
胖,她的嘴里总是一边嚼着什么东西,一边为买东西的学生拿东西,
很悠闲自在的样子。她的丈夫很能干,到县城里拉货一类的事情都是
他一人操办。本来他们觉得这女人真是有福气,日子过得清闲又富裕。
  乐四季他们到时,已经有很多人在围观,镇派出所里也来了人。
在副食店的南面,从大门里抬出一个躺在木板上的人来。他身体的大
部分和脸都是被遮盖着,不知道人长什么样。只看到他伸出被单外面
的腿,瘦瘦的腿,两只脚也露在外面,一只脚上穿着一只黑布鞋,另
一只脚是光着的。
  以前,他们不知道开副食店的女人的名字,只因她长得很白,就
都叫她“白脸女人”。现在这一会儿的工夫,他们听到了所有的事情,
关于这个死去的男人和白脸女人的事情。
  这女人有一个男人一样的名字叫董长石,那个死去的男人是她的
前夫,她的第一个丈夫。
  白脸女人的这个前夫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有一次,犯了一件较
大的偷盗案被判入狱五年。到了第二年上,女人就要求和他离婚,并
很快与现在的丈夫结了婚。今年,前夫刑满释放了,他对这女人旧情
难忘,就经常来找她。于是,他们又发生了关系,当现在的丈夫去城
里拉货时,她就将店门关掉,和男人去做那事。当他们沉浸在情欲中
而不能自拔时,却不知道她现在的丈夫已经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事。这
一天,他说去城里运货,前夫就来了,两人正在床上时,忽然就有几
个蒙面人冲进来。他们没有动那女人一下,只是将男人从床上拉下来,
一阵痛打。女人的前夫向门外跑,后面的人追出来,据说,当时整个
村子的人都听到一种很奇特的声响,等人们赶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那男人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有一些题外话,这个死去的男人,白脸女人的前夫,他有一个习
惯,就是喜欢吃苦瓜。他吃苦瓜喜欢用猪肉炒着吃。白脸女人现任的
丈夫发现,她的前夫一释放,他们家的院子里开始种满了苦瓜。
  虽然女人的现任丈夫到县城运货至今未回,但谁都猜到他才是杀
人案主谋,以为他一定早逃走了。可第二天,他回到镇上,跟女人见
了一面,接着就去派出所自首,承担了全部的责任,说那男人就是他
一人打死的,与任何人无关。
  那一天去上晚自习的路上,天色已黑下来,乐四季看到路边麦田
里有几个人在挖土坑,旁边就是下午从那白脸女人家里抬出来的死人。
乐四季认出了那条盖着死人的被单。
  晚上,在教室里煤气灯炽烈的白光下,大家都在学习,但大家心
里都在想什么事,也许有白脸女人的脸在眼前晃,还有那死去的男人,
他的形象是两条发青色的瘦腿,一只脚穿着黑布鞋,一只脚光着;当
然,还知道他喜欢吃苦瓜。窗外的夜倒是挺安静,微风吹来一些温暖
的感觉。一只鸟儿在大声地尖叫,叫得人心里发慌。乐四季恍恍惚惚
的,不知何时,晚自习已经结束,同学们开始纷纷离去。乐四季忽然
发现,和他同村的同学只剩他自己了。
  回家路上,走着走着,猛然间他看到来时路边那个地方,那里已
竖起了一个坟头,插上了一个白幡,白幡上的纸片被风刮得哗啦啦直
响。他的头发连同头皮都乍了起来,麻嗖嗖的。他拼命地朝刘家村的
方向跑去。

  乐四季

  乐四季从县城回到家,他的老爸已经是镇中学校长,听他说已经
辞职,还要在镇上办个酒厂时,乐校长差点没吓趴下。
  乐四季的酒厂开办了,先是与镇政府合资开办,后来就完全独立。
慢慢的,他的酒有点小名气了,他也有了一辆旧桑塔纳车开着,事业
开始有点成功,但他的私生活却一直不太如意。
  他第一次婚姻的结束是在酒厂刚刚有起色时,他老怀疑老婆爱上
了厂子从省里请来的技师,叫刘刚,一个对酒很在行的男人,长得很
有男人味,说话声音都带着磁性。老婆总说他的好话。当他从刘刚那
里学到很多技术,像刘刚一样,很多牌子的酒,一经口,就能判断出
它的优劣。这时,乐四季找了个理由让刘刚走了,理由不难找到。在
送别家宴上,他还举起酒杯说,友谊天长地久!然后坚决地跟老婆离
了婚。
  乐四季确实该再找个老婆,他可以好好挑一下了,他乐四季是个
名人了。可能全国人民都知道乐四季,乐四季牌苦瓜酒。
  见镇上好多农户都种苦瓜,乐四季突发奇想:如果把苦瓜加进酿
酒工艺,一定是个与众不同的新创意。于是,他在和自己的新技师经
过一番研究之后,新工艺开始实验,最终取得了成功。这种苦瓜酒,
醇香中带着微微的苦涩,酒色是浅绿色,像是一种翠玉的颜色。这种
苦瓜酒一上市,就炙手可热,大家像发疯了一般喜欢上了苦瓜酒。据
说,那略微苦涩的甘醇一流进人们的喉咙,生活中所有的酸甜苦辣一
下涌上心头,平时人们矜持着不表现出来的情绪都溢于言表,他们大
声笑着,或者大声哭泣,一切都能痛快淋漓地发泄。
  一开始,有的酒店不肯接受它,因为人们的笑与哭泣让秩序混乱,
但不久,又因为人们太喜欢它,很多酒店就利用这一点,专门为客人
提供这种酒,还有客人在哭泣时所需要的东西,诸如毛巾之类,或者
少数人因发病所需的药物,当然这种病只是酒后的小毛病,重病人是
不许入内的。乐四季牌苦瓜酒还带动了相关产业的发展。
  这时,他认识了赵美美。当时有一家酒店是特地为乐四季牌系列
酒开设的,专门提供乐四季牌的白酒、啤酒等等。乐四季特地去为它
剪彩。酒店老板向他介绍他挖到的最大牌的小姐赵美美。赵美美真是
一个大美人,个子高高的,修长的腿,皮肤白,眼睛大而风骚,妆化
得很浓烈。可她好像不买乐四季的账,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你就
是那个乐四季?”乐四季说:“是,没错。”赵美美仰头大笑,红色
的嘴唇很性感地一撇,说:“一般,我还以为你有三头六臂呢。”
  听了赵美美的这句话,乐四季就一下子爱上了她。那一阵子,无
论男人女人吹捧他的太多了,只有赵美美的话让他回味无穷。他经常
光顾这家酒店,也带朋友来,但都是为了见赵美美。有一天晚上,喝
醉了的朋友都哭够了,回家了,乐四季留了下来,他让赵美美陪他睡。
两人在酒店里疯狂了一夜。赵美美后来也爱上了乐四季,他就带她到
了镇上的酒厂,没化浓妆的赵美美依然很风骚,乐四季的父母见了禁
不住皱眉,他们听到赵美美软软的一声“伯父、伯母”,就起了一身
鸡皮疙瘩。
  当然,乐四季对父母及镇上的乡亲称,赵美美是他的财务会计,
但人们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身份。就像物品的牌子一样,女人的一举手,
一投足,就是她的牌子,就是她的身份标志。
  乐四季让赵美美尽量少出门,赵美美知道乐四季的意思,她越来
越像一个普通女孩子,她想跟乐四季结婚,但每一次提起,乐四季总
是说过段时间再说。赵美美安静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她突然不见了。
她带了她的贵重衣物,还有一大笔钱逃走了。这反倒让乐四季心里很
轻松。
  那时,乐四季正在另一个城市投资建厂。当新厂子建成,有人频
频发来贺电时,乐四季想,他真该好好庆祝一番。那天晚上,夜深了,
整个小镇都睡了,只有乐四季一人静静地坐在酒厂的酒缸旁,不停地
喝着,当然这一缸酒还没有被分装贴上“乐四季苦瓜酒”的牌子。喝
着喝着,乐四季体会到了人们喜欢他的酒那种发疯般的感觉,没想到
他本人竟是最后一个才体会到的。
  说不清想哭还是想笑,他想到了小学时的那位陈苹老师,还有早
年小镇上的白脸女人,还有她们所种的苦瓜。这些苦瓜,现在都进入
到他的酒里了,“乐四季牌的苦瓜酒”,他大声喊着,整个厂子,整
个小镇都回荡着他喊叫的回音。
  第二天,乐四季的父母听到一个消息后几乎瘫倒:乐四季昨夜已
醉在自己的酒缸旁不省人事,送到医院后医生说他醒不过来了。他成
了一个植物人。这成了全县人民中的奇闻,一个因迷恋自己的酒而长
醉不醒的人。看到乐四季的人都相信,他确实处于深度的迷醉之中,
因为他的脸上挂着一丝永远抹不去的微笑。
  (选自于兰短篇小说集《红线》)


 
 
 
报业集团 - 版权声明 - 广告业务 - 联系方式
Copyright (C) 2001-2002 dzwww.com. All Rights Reserved
大众报业集团大众网主办
Email:webmaster@mail.dzdaily.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