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不爱读书,晚上10点准时睡觉。克林顿告诉我,他前天晚 上看了加布里埃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写的新书。这本书还没有出版 呢,克林顿看的是校样。 *我们本来可以阻止“9·11”袭击吗?可以轻而易举地说:是 的。 《反击一切敌人》是美国白宫前任首席反恐顾问理查德·克拉克 最近推出的新书。该书共分11章,不仅真实生动地再现了2001年9月1 1日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大楼遭到突袭时血流成河的惨状和白宫那令人 心悸的混乱场面,而且从政治、军事、外交等方面深入分析了后冷战 时代美国历届总统和政府的反恐政策的得失。作者认为“9·11”事 件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主要原因在于小布什总统执政后没有沿袭克林 顿时期行之有效的反恐政策,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又官气十足, 甚至矛盾重重。本版特刊出其中一章,以飨读者。 ⊙现在康迪·赖斯是国家安全委员会负责人。她与小布什关系非 常密切,超过了此前任何一位国家安全顾问与他们需要向之汇报工作 的总统的关系。当我向赖斯简要汇报基地组织时,她脸上的表情让我 觉得此前她从未听说过这个词,因此我补充说道:“大多数人认为它 是乌萨马·本·拉丹的组织,但它远远不只是本·拉丹的组织。它是 一个互相联系的恐怖组织网络,在50多个国家(包括美国)都有分支 机构。”而赖斯关心的事是:按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标准(12人),我 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太多了。 在就职典礼后的一个星期,我写信给赖斯和哈德利,“急切”地 请求召开一个主要阁员委员会会议,来评估基地组织的迫在眉睫的威 胁。赖斯告诉我,只有在主要阁员副手委员会评估完日程后,主要阁 员委员会才能讨论此事。在克林顿时期,主要阁员委员会是讨论恐怖 主义政策的第一渠道。我认为,这意味着给主要阁员副手一个评估议 程的机会,这也意味着要拖延好几个月。评估恐怖主义政策的第一次 主要阁员副手委员会会议,二月份还不能开,三月份也不行,最后讨 论恐怖主义的主要阁员副手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在四月份才召开,而且 这次会议是在有木围墙的情报室的小会议室里召开,会议开得很不好。 ⊙2001年9月4日,我在1月25日称之为“紧急的”关于基地组织 的主要阁员委员会会议终于召开了。在为那次会议筹备时,我敦促康 迪·赖斯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政府要早作决定,对于超级大国来说, 基地组织不只是小事一桩,它做的事会让美国付出代价,并因而采取 行动,正如它过去曾做的。或者它会决定,基地组织恐怖集团和它的 分支机构对美国的生活方式构成了一个现实威胁,在这种情况下,我 们应该全力以赴,消除威胁。 最终召开的主要阁员委员会会议大部分还是无果而终。我和特尼 特急切地谈到基地组织威胁的紧迫性和严肃性,结果无人喝彩。 鲍威尔提出一个大胆战略,向巴基斯坦施加压力,让它与我们一 起反对塔利班和基地组织。他说,钱可能是需要的,但没有筹钱的计 划。在整个会议期间,心不在焉的拉姆斯菲尔德的论调与沃尔福威茨 竟如出一辙,说也存在其他恐怖主义威胁,如伊拉克;而且无论我们 对基地组织做什么,我们还是必须要处理恐怖主义的其他来源。特尼 特同意做一系列事情,中央情报局可以更主动,但具体细节会离题太 远:要给中央情报局多少新的权力、可以花多少钱、钱从哪儿来。我 认为这一过程不会很快就会有结果。中央情报局曾说过,它从其他项 目里找不到一美元可以转移到反基地组织的活动中来。它需要国会追 加拨款。惟一争论激烈的是:是否要派武装的“食肉动物”飞越阿富 汗去袭击基地组织。中央情报局和国防部都不同意实行这一计划。赖 斯结束了讨论,没有拿出一个解决办法。 ⊙我们本来可以阻止“9·11”袭击吗?可以轻而易举地说:是 的。 假如我们有机会阻止它,假如我们知道需要在哪天阻止它,可以 毫不夸张地说,作为反恐安全小组成员的我们,本来是会不惜牺牲生 命去这样做的。围坐在反恐安全小组桌边的许多人,早就为了他们的 国家在冒着生命危险。但必须说明的是,事实上,倘若我们阻止了那 19个在“9·11”实施袭击的上当受骗的疯子,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疯 子。在某一时刻,本来可能还会有一次可怕的袭击,才会使美国大规 模地、系统地做出反应:消灭基地组织和它的网络。像一些长期潜伏 的灾难一样,基地组织是从冷战后的土壤里冒出来的。它有自己的道 路,而且不会动摇。而美国,天哪,看来只会对灾难做出良好反应, 却没有被警报所惊醒。我们的国家看来未能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直 到某种可怕的灾难使人相信这种威胁的严重性。 “9·11”后,我认为争论结束了,最终每个人都明白了必须做 些什么、将来要做什么。 ⊙一个月后,从华盛顿坐了6个小时的飞机后,我成为总统在计 算机网络安全方面的特别顾问。人们像我一样相信,政府机构已经清 醒,它们会完全地、系统地处理恐怖威胁。但是,我们错了。 接替我的是反恐安全小组的资深官员韦恩·唐宁,一位领导过特 种部队的陆军四星上将。我第一次与韦恩见面早在28年前,当时他还 是一位年轻少校,而我则是一位比他还年轻的五角大楼的情报分析员, 我们共用国防部里面一间没有窗户的办公室。1995年,恐怖分子袭击 胡巴尔大楼时,我就请韦恩调查美国空军基地的安全是否松懈。那里 一直都很松懈,他如实说了。这使国防部大为光火。他是那种斩钉截 铁、没有废话的将军,在“9·11”后他最适合做协调各方反应的工 作。在接替我的几个月里,韦恩·唐宁因不满于政府继续存在的对威 胁的官僚反应而愤然辞职。 取代韦恩的是约翰·戈登和兰迪·比尔斯两人。就像唐宁一样, 我很早就认识比尔斯和戈登了,我在1979年和1981年分别开始与他们 二位共事。那时,比尔斯是一位年轻的外交官,戈登是一位空军少校。 戈登后来领导了怀俄明州的战略核导弹联队,然后是担任乔治·特尼 特在中央情报局的副局长,然后是新成立的国家核安全管理局的首任 局长。我和兰迪·比尔斯一起在白宫和国务院共事,共同度过了23年, 我们都做过助理国务卿帮办、国家安全委员会主任、助理国务卿、总 统特别助理。当兰迪·比尔斯在2002年去国家安全委员会从事反恐工 作时,他开始在白宫为他的第四任总统工作了(前三任是里根、老布 什和克林顿)。比尔斯在制定情报政策和行动、反恐怖主义、外国军 队行动和执法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他来干这项工作是再合适不过了。 几个月后,他从白宫给我打来电话,问他是否能到我家来喝点什 么,得到些忠告。“兰迪,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来我家前打电话?一会 儿见。”多年来,我们一直互相给对方提出忠告和咨询意见,但我感 到出事了。也许是有关另一次计划好的基地袭击的新信息。 当比尔斯在我旁边坐下时,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我该走人 了。” 我想我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我还是要问问。他的回答像洪水暴发: “他们还没有搞懂。他们不是全力反击基地组织,消除我们本土的脆 弱性,而是他妈的又要入侵伊拉克。你知道,假如我们占领伊拉克, 那会把基地组织或类似基地组织的力量增强多少吗?伊拉克现在根本 没有对我们构成威胁,但70%的美国人认为是伊拉克袭击了五角大楼 和世界贸易中心。你知道什么原因吗?因为那是政府要让他们那样想! 更糟的是,他们在政治上利用反恐战争。我不能为这些人干活,很遗 憾,我真的不能。”比尔斯辞职了。 ⊙在我离开后,看看反恐工作中的这扇旋转门,回想起我曾担任 10个月的布什总统反恐和基础设施保护的全国协调人,我仍然感到惊 奇的是,在“9·11”之前,我竟然从未有机会与他谈论恐怖主义。 在这一点上,小布什政府就像老布什政府一样: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工 作人员不常见到总统,而且(即使见到)也总是与国家安全委员会顾 问一起。这种风格与克林顿两届政府大相径庭:克林顿的国家安全委 员会的工作人员常常可以与行政首脑接触,时常告诉他一些他的国家 安全顾问可能不跟他说的事。 从我与布什有过的实际接触来看,当他关注什么事时,他问的问 题显示,他的思维方式与常人无异,他是一个注重结果的人,但他倾 向于寻求复杂问题的简单答案。一旦他得到答案,他就会投入精力争 取达到目标。但问题是,许多重要的议题,像恐怖主义和伊拉克这样 的问题有着重要的细微差别。这些议题需要分析。但布什和他的核心 圈子对复杂的分析真的没有兴趣,在他们真正在乎的议题上,他们已 经知道答案,那就是公认的智慧。 布什通过与一小撮资深顾问的谈话而获得信息,早些时候有人告 诉我们,“总统不爱读书”,晚上10点准时睡觉。与之相反,克林顿 则会午夜后还边看有线电视的新闻,边在装满工作人员写的备忘录里 翻找。他还会在白宫助手和各部长助手黔驴技穷后,与大学或其他渠 道沟通。常常是这样,我们会发现他已经读完最新的书或手边杂志上 的主题文章。一天,克林顿在礼堂里拦住我说:“在费城的那次演说 讲得好。”我奇怪,他怎么知道我说了些什么,于是便问:“你是怎 么看到那篇讲稿的?”总统不好意思地笑了,承认道:“昨晚我在看 书时开着C—SPAN。”我查了查C—SPAN的电视节目,发现我在费城做 的关于中东和平进程的演讲是在凌晨两点播出。又有一次,克林顿告 诉我,他前天晚上看了加布里埃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写的新书。当 我也想买一本时,我才知道这本书还没有出版呢,克林顿看的是校样。 克林顿与布什显然有巨大差别,大多数差别是很明显的,但对我 来说印象最深的是两人获取和处理信息的方式不同。布什想达到底线, 然后继续前进;克林顿试图把他面前的每个议题像魔方一样抓住,然 后从各个不同角度来审视它,甚至到了分散他的助手的注意力的程度。 尽管布什在袭击前就在情报报告里听说过基地组织的情况,但他 几乎没有花时间来了解基地组织的起源及这一运动的性质。在袭击后, 他即时性的本能自然是进行回击。但他的理论总结成著名的一句话: “你们要么和我们在一起,要么反对我们。”(布什原话应该是:“ 你们要么与我们并肩作战,要么与恐怖分子同流合污。”——译注) 以及他早先关注于处理伊拉克问题,是想把它作为一种显示美国力量 的方式。我怀疑是否有人曾有机会向他说明,袭击伊拉克实际上会使 美国更不安全,而且它还会加强更大范围内的激进的伊斯兰恐怖主义 运动。 任何一位你能想像到的总统在“9·11”那天,都会宣布“反恐 战争”,都会通过入侵结束阿富汗的庇护所。几乎每一位总统都会加 强国内安全和应对措施。布什在“9·11”后所做的难道不正是任何 一位你可以想像到的总统在袭击后本来就会做的吗?最终,布什对恐 怖主义的独特反应是:他挑选了一个未曾参与反美的恐怖主义国家伊 拉克,给潜在的恐怖主义庇护国一个实实在在的教训。很难想像,一 位总统会做出这种选择。 其他总统(克林顿、老布什、卡特和福特)也许会试图了解恐怖 主义现象,是什么促使15名沙特人和4名其他国家的人用自杀的方式 来杀死美国人。其他总统或许会建立一种世界共识来说明恐怖主义的 根源,而利用这个机会来迫使一反应迟钝的或举棋不定的政府逮捕臭 名昭著的恐怖分子,并关闭前线组织。 人们可以想像克林顿曾不止一次试图迫使以色列和巴勒斯坦达成 协定;克林顿曾到沙特阿拉伯,用感人的呼吁,向穆斯林说明宗教宽 容;克林顿曾竭力推动印度与巴基斯坦之间达成一个安全调解,建立 一个无核区,稳定巴基斯坦。这些努力可能成功也可能不成功,但我 们知道他们不会做的一件事就是刺激伊斯兰世界的反美舆论,进一步 促使越来越激进的穆斯林青年更加仇恨美国,而入侵伊拉克的方式正 是这样。 ⊙很清楚,当四架飞机被劫持时,必须改善航线安全,但布什抵 制住了这种使机场的安检人员成为联邦雇员的要求。接着,当布什最 终在这场战斗中输给国会时,他任命他家的一位老朋友约翰·麦高为 新设立的安检局局长。几个月后,在国会的批评下,麦高被取代。这 快要变成一种模式:布什和他的预备学校的同宿舍同学克莱·约翰逊 (白宫人事处长)在寻求关键职位的助手时,首先把目光投向对他家 忠诚的人,然后是政治上的裙带关系。正如共和党的一位专栏作家对 我说的:“这帮家伙比黑手党更加排外、保密,报复心更强。” 在美国所做的事情中,没有一件比入侵一个富有石油的阿拉伯国 家更有挑衅性,更能提供给基地组织和他的新一代的基地组织更好的 招募借口;没有一件事比它更好地否认了我们其他一切正面行动,并 因此使穆斯林对我们后来呼吁他们地区进行改革的声音充耳不闻。这 仿佛像是乌萨马·本·拉丹藏在某一座高山上,正在进行对小布什的 大脑进行遥控时唱着:“入侵伊拉克,你必须入侵伊拉克。” (《反击一切敌人》,经济日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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