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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双子星座

——文洁若与萧乾的故事
来源:   
2004-09-05

  在北京的一幢普通居民楼里,居住着一位中国文坛上的重量级人
物——文洁若。5年之前,丈夫萧乾先她而去,留下这位老人独守空
房。如今,回忆已是文洁若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而年龄相差17岁
的这对夫妇携手46个春秋的故事,依然在妻子的脑海中不曾间断地延
续。不久之前,陈鲁豫访问了她。
  文洁若今年77岁了,可是看起来特别年轻。1927年7月,文洁若
出生在北京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当时,她是家中的第五个女孩子。父
亲文宗海祖籍贵州,曾任国民政府驻日本大使。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7岁那年,文洁若就随家人一起东渡扶桑,到了日本。而自小,她就
是个腼腆而内向的姑娘。虽然生性腼腆,但文洁若却自小好学。还是
在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就在父亲的鼓励下完成了多达百万字的日
文书籍翻译。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还是孩子的文洁若就许下愿望,长
大之后成为一名翻译家。1946年,19岁的文洁若如愿考上清华大学外
文系。1950年大学毕业之后,文洁若考入三联书店,而当时,她不过
是名普通的校对。半年之后,文洁若由三联书店调入刚刚成立的人民
文学出版社;几年之后,也就是在那里,她认识了当时已是大名鼎鼎
的萧乾。而当时,萧乾刚刚结束自己的第三次婚姻,与第二任妻子留
下的一个儿子生活在一起。
  鲁豫:第一面见萧乾先生,您那会儿26岁,他比您大17岁。
  文洁若:那时候他头发已经谢顶了,也胖了。后来我们有一个同
学就说我嘛,她说,你看萧乾那个样儿。他做工间操的时候这肚子都
弯不下去了,后来下去了,那时候肚子真鼓。我给他做短裤,横着竖
着都一般儿,差不多是方形的了,没有腰身之分。
  实际上,文洁若最初对于萧乾的印象,并不是大多数人更熟悉的
《人生采访》以及他作为《大公报》著名记者在二战中的战地生涯。
相反,她对这位文学名家的最初记忆,还是来自于父亲曾经读给她听
的文字,是萧乾的名篇《梦之谷》给少女时代的文洁若留下了挥之不
去的印象。在人民文学出版社,文洁若不过是名普通的校对,而她与
萧乾的最初交往也是从文字开始。
  鲁豫:萧乾先生后来跟您说过,他对您第一印象是什么,是梳两
个大辫子吗?那已经开始约会了。
  文洁若:六月划过几次船。他那时候已经办了离婚手续了。北海
划船那次,有出版社的人看见我了,后来全社都知道了。
  鲁豫:你们谈恋爱那时候,他会给您写很多信吗?
  文洁若:写了不少,后来都烧了。后来就吹了嘛,吹了就烧了。
当时啊,有一段儿历史我过去没说过,就是人家以为我介入他们的生
活了呢,其实没有,我当时有7个月根本就没见萧乾。我说我不愿意
你刚离婚我就跟你结婚,我又比她年轻,我又认识她,还跟她合译过
一本书呢。所以我就说,咱们有7个月甭见面儿,你要找到合适的你
另外结婚。我也不考虑这些问题,我还念我的书,我还年轻呢,那时
候才26岁吧。后来他真找了一个人,他真考虑到要结婚的地步了,后
来就因为她是党员,党委不同意,说萧乾历史复杂,就这样没结成婚。
他后来就到了3月以后,那边儿彻底散了,我们4月才见面儿。
  鲁豫:那您当时,如果您爱他的话,跟他分手7个月让他去找别
人,又知道他可能真的找了别人,您不痛苦啊,不难受啊?
  文洁若:我倒是给他写过几封信,可是他都没回。
  鲁豫:那时候您不难受啊?
  文洁若:反正我就忍让着吧,我也考验一下自己,这感情是真的
是假的,还是一时的冲动。
  七个月后,约定期满,正是1954年的初春季节。尽管相恋还不到
一年时间,但44岁的萧乾和27岁的文洁若最终决定结为百年之好。
  鲁豫:你们决定结婚,就是在7个月时间到了以后,两人再见面
就决定结婚了吗?
  文洁若:后来五一节结的婚,很简单,什么人也不通知。
  鲁豫:骑着自行车就去登记了?
  文洁若:哎,对。
  鲁豫:也没吃一顿特别的饭?
  文洁若: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鲁豫:为什么没有仪式啊?
  文洁若:我觉得不需要,没意思。在他来说已经折腾了三次了,
他也觉着没意思。我觉得仪式最没意思了。
  鲁豫:1969年时,你们双双被送往地处湖北咸宁的五七干校接受
劳动锻炼。
  文洁若:有一次那排长说,萧乾,你去挖河泥去,萧乾都愣了,
不知道什么叫河泥,怎么挖河泥。这挖河泥可是重体力活呀,都是三
四十岁、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干的。是怎么着呢?湖里头,站在湖里头
啊,湖底儿的泥呀,你得拿铁锹给捞上来,你说是多重的活儿呀?我
就赶快问萧乾,你带水田鞋了吗?萧乾说我没带呀。我就赶快跟那排
长说,我说萧乾没带水田鞋啊,你说怎么办,你让他回去取吗?取得
来回俩钟头呢,根本没法儿取。后来那排长不高兴了,他说,啊,你
替萧乾说话了。说了这么几句。后来就惩罚我了。有一次排里头要留
一个人看棚子,别人都回去学习。回去学习,那时候学习什么的是最
舒服的一件事儿,坐在地下,拿个小板凳儿坐那儿,最舒服了。留一
个人,文洁若,你留下。后来我说我发烧呢,那天是有点儿不舒服。
他也不理,就走了,都走了,我只好留下了,留下一人在那儿干活儿。
后来到晚上我就一肚子气呀,又是夏天,浑身热腾腾的,回去时他们
都在那儿,都吃完饭了,都在那儿天天读呢,挺黑的了,我就跑到医
务室去了,我说你看我是不是发烧了。一看,好像有38℃了呢。可是
我估计我是又气又热的,不一定真发烧,反正量出来了,体温多少,
让我休息,至少晚上我可以休息,我没参加天天读。我就憋着一肚子
气,把那条儿往那四斗桌儿上一扔,他们天天读,围着呢,你看我是
真发烧、假发烧,38℃,噌一下就走了,发泄。
  鲁豫:您这时候变得挺泼辣的了。
  文洁若:对,后来我净跟人吵架。
  鲁豫:一个本来像修女一样的人,变成了一个泼辣的人。
  文洁若:对,对,对,越来越凶。这样凶也省得人惹你,这叫人
善人欺。有一次我一进屋,听到有人议论文洁若比萧乾小多少,萧乾
比她大多少。一个人就问我,文洁若,萧乾比你大多少啊?我说不知
道,没问过。他说,那你们登记的时候你也知道吧?我说大100岁,
你满意了吧?!就这样。比我大100岁,你满意了吧。就噌一下又走
了。我就这么着,变得浑身是刺儿了。
  1976年,文洁若一家的十年噩梦算是就此彻底结束。他们对文学
的热情终于得以释放。前后近20年间,夫妇合作完成了诸多翻译文学
作品。而从1990年到1994年,他们更是合作完成了西方文学名著——
——被称为“天书”的《尤利西斯》的翻译。要知道,当时的萧乾已
经是年过80岁的老人了。而在那之后,从1995年开始,萧乾就几乎一
直在病榻上度过。
  鲁豫:萧乾先生后来住院的时候,您有一段时间医院也就成了家
了。
  文洁若:哎,我整个就搬过去了,我给他收拾这儿,收拾那儿。
我有时候跟他说,我说咱们俩算是倒过来了,现在不用剥削阶级这词
儿了,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又怕脏,又怕累,我说我倒像是个贫农
出身的。他那天忽然说,你看床上这是什么?我一抓,是一块屎,他
遗落上头的,他自个儿都怕脏,我一抓,我说这是你,我也没得说的
了,我就赶快给他收拾了。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后来大小便给他收
拾,他还真有洁癖。保姆在的时候,他甚至于不让保姆洗他的手绢儿,
他说这是排泄物,这是侮辱她了,不能让她洗,都是我给他洗。我要
给他弄什么他都不在乎,都是应该的。我给他量尿,他说你真不怕脏。
得量尿,每个月他都得去测去,都是我给他弄,亏得有我守在他身边。
  鲁豫:尽管有着17岁的年龄差距,但在生活之中,您却是个不折
不扣的尽职妻子。在她的眼中,丈夫尽管年龄大,但在很多时候,却
像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他是不是在最开始跟您说过,找到您就找到
家了?
  文洁若:他说是。我们去看节目,《40年的愿望》,什么铁路,
大概是贵州那一带,贵州那一带很难的铁路修通了,《40年的愿望》。
后来台上的人说,这实现了40年的愿望,他说我也实现了40年的愿望,
他捏一下我的手。他不正好有40岁嘛,44岁,是比较合适,他说我们
俩彼此都改造了对方,他是过去太浪荡了,他老说他是流浪人生,像
流浪汉似的,而且说自个儿是走南闯北的人,结果他自个儿倒糟糕了,
最后还得靠我来指挥了。
  鲁豫:对,您就是他的地图。
  文洁若:对,对。
  鲁豫:他自己不带地图,您是他的地图。
  文洁若:我有时候拿一串儿钥匙这么着锁来锁去,他都嫌可笑,
他连钥匙都没有一个。你说他最妙的是,我说他钱都哪儿去了。后来
我才知道他存钱的地儿,最诡秘的地儿,因为他也没钥匙,也没锁,
他把所有的书桌儿底下贴一个牛皮纸信封,敞着口儿,就往里头塞,
到月底就没了,再跟我重新要。
  鲁豫:他生活当中是不是像个小孩儿,得需要你什么都来管着?
  文洁若:大事儿他可能注意,就小事儿,鸡毛蒜皮。我那儿还留
一个条儿呢,说收到文洁若1000元,就是1月30日收到的,2月20日就
住院了,这20天这1000块钱就没了。
  鲁豫:您给他的零花钱还是什么呀?
  文洁若:啊,就是零花钱。
  鲁豫:给这么多?
  文洁若:他就得要,他老得身上有1000块钱,可是不知不觉就没
了,不知道他怎么没的,我也不能管他,我要管多了他也不高兴。
  1999年2月11日,刚刚度过90华诞的萧乾离开人世;晚年时候,
他还觉得自己仍有力量写作,曾经最期望的就是死在自己的书桌旁。
  鲁豫:尽管最终未能如愿,但他还是给这个世界留下了400多万
字的著作。他走了以后这几年,这五年的时间,您才开始有了自己的,
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文洁若:萧乾在的时候啊,我老不会写文章,我那儿还有一个材
料呢,我写序言也不会写,我老依赖,什么地方稀里糊涂写上,他给
我改,结果他改得挺苦,有时候他还给我写,批上好多意见,说你这
个人,你还挺得意的你这个头儿,如何如何,所以我就不动脑子了,
现在他不在了,我就只好自个儿动脑子。从前他在的时候,有一次,
他们在那儿打乒乓球。我写一个内容说明,我给放到桌儿上,他就赶
快停下来,他就给我改,每一次出版我都想依赖他。他不在了,我反
而不依赖他了,自个儿弄,自个儿能站住了,能走路了。
  鲁豫:您现在做梦还会常常梦见以前你们俩在一块儿的那些日子
吗?
  文洁若:常常梦见,梦见他老是活着的,很有意思,还跟他说话
呢。
  鲁豫:梦见他是什么时候的样子,是老年的,还是以前?
  文洁若:都是很精神的时候,他到最后都挺精神,挺好的,所以
那时候不是人家就说嘛,萧乾真是个传奇性的人物,前两天还看着他
在电视里穿着红毛衣,跟那个中央首长在那儿说话呢,怎么一下子说
走就走了?昨天我还想着一件事儿呢,我说将来呀,我预备到复兴医
院,登记捐献遗体,就是连骨灰都不留,我买了两个坟墓,也可能把
萧乾的骨灰盒拉回来呀就搁进去,然后呢我呢,我搁一缕儿头发进去
就行了,也算是我进去了。然后呢把那名字,就把萧乾的生死年代写
上,然后把我的给写上,刻上,我就是1927,哪年死都没关系,竖好
了以后就不动了,就完了,哎,我就搁在那里头。
  现在,文洁若的几个孩子都在国外,原本她可以和孩子们在一起
尽享天伦之乐,但文洁若说自己今后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还有一个
可以延续一二十年的庞大写作计划。尽管萧乾已经离开她有5年的时
间,但在文洁若的心中,丈夫却未曾离开。
  采访结束后,陈鲁豫和文洁若一起去吃饭。饭后,她请服务员把
多余的饭菜打包回家。她说自从萧乾去世以后,她从来不做饭,每周
大概有一两次吧,她会去外面的饭馆吃饭,多余的饭菜打包回家,她
可以再吃上3天,这样一个礼拜也就过去了。在旁人看来,她过的日
子有些将就,她家的陈设也是,特别简朴,非常凌乱,可她自己却过
得自得其乐。 
  文字整理/吕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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