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新华,1954年1月28日出生于江苏如皋,随父在山东度过童年 和少年时代。1973年应征入伍,曾任山东曲阜某部五连侦察班长。退 伍后,被安排到江苏南通柴油机厂当油漆工人。1978年2月入读复旦 大学中文系,同年8月11日,因在《文汇报》发表《伤痕》一举成名。 大学毕业后先任职于《文汇报》,不久下海经商,被称为“中国文人 下海第一人”。1986年自费赴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东亚语言文化 系读书,获文学硕士。在美期间,做过多种杂活,干过多种职业,现 以自由职业者身份往返中美两地。《紫禁女》是在经历了人世百态、 强烈感受了东西文化碰撞后,对中国历史和文化思考的结晶,婉转细 腻,意蕴深长。 石玉是“父亲”在行医途中从河水中捡到的孤儿。石玉八岁那年, 抚养他长大的“父亲”在一次批斗中,以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在人世 的日子。石玉从此开始与姑姑相依为命。 在上海F大学读书期间,石玉与初恋男友吴源偷尝禁果时,才发 现自己是个“半封半闭”的石女(医学上称低位“阴道横膈症”), 从此陷入抑郁与恐慌中。但为了深爱的男友,石玉决定去南京做手术, 希望借此维持从初中时代就开始的美好爱情。手术当时是成功的,但 几个月后,手术的地方却又出人意料地重新合拢了。石玉也曾用火钳 对自己的身体实施过“手术”,但那晚的经验,除了给她的身体留下 难以言说的疼痛的记忆外,后来还给她大腿根部留下一道不大不小, 不长不短的伤疤。这种基于愤怒和焦躁的“革命性”尝试,对于破坏 石玉“半封半闭”的身体而言,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另外,让石玉雪 上加霜的是,好友尹华(也是一个石女,但她的性质是“双无”,既 无阴道,也无子宫。好在她有一个当妇科医生的阿姨,只一次手术便 成功了)因为也喜欢吴源,出于嫉妒,竟将石玉身体的隐私散布在F 大学里。石玉忍受不了人们异样的眼光与冷嘲热讽式的谈论,决定不 拖累吴源,和他分手,远走美国。留学美国需要经济担保人,石玉在 所有的门道都走不通的情况下,想到了向自己的崇拜者————一位 美国留学生大布鲁斯————求援。大布鲁斯答应了,但用的是“假 结婚”的方式。 石玉到美国后,一方面从心底拒绝大布鲁斯的爱抚,另一方面又 留恋与大布鲁斯有限的身体接触所带来的快乐和轻松。石玉就这样生 活在情欲与伦理的挣扎、逃离与吸引的纠缠、欲望与不能的悖论中, 直到取得美国“绿卡”。但她在拿到“绿卡”后,选择了离开大布鲁 斯。此后,石玉一人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虽然也有过做期票上当的 经历,但总体上还是风平浪静,一如她刚开始的新生活和由此带来的 舒适心情。后来,她的姑姑来信说身体不好,她决定回家乡看望慈母 般的姑姑。 回国前的一天,石玉在海边遇到了一位一直对自己怀着深情的大 学校友常道。常道告诉石玉,他是专门为了找她才远渡重洋来到美国 的。石玉听后大为吃惊,认定自己遇到了一个“情痴”,但碍于校友 的情面,只冷冷地应付了几句。令石玉意想不到的是,石玉在回国的 飞机上检阅常道送给自己的信件时才明白————常道发疯似地寻找 自己,是因为自己和他的妹妹长得很像。但他的妹妹早在初中时便因 军训学游泳溺水身亡。那次游泳是常道带她去的,常道为此一直内疚 不已,所以他决定将给妹妹的那分感情加倍奉送在石玉身上。石玉为 常道在信中所表达的那分纯洁的真情所感动,也因为自己内心的孤独 和苦闷而希望有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愿意与常道以兄妹相处。 石玉回到家乡没几天,姑姑因脑中风毫无征兆地死去。更大的打 击随后而至————石玉在收拾姑姑的遗物时,发现了姑姑留给自己 的一封信。石玉一直想知道的有关自己的身世终于真相大白。原来石 玉是个“杂种”,她的母亲本是一个傻女,文革的腥风血雨中有一晚 梦游,被外庄七八个外姓的强盗轮奸……养活自己长大的“父亲”也 因为收养石玉,最后送掉了自己的性命————庄上有人后来隐约知 道了石玉的来历,先是怀疑石玉不是“父亲”从河上拾回来的,而是 直接从外婆家抱回来的。再后来,更有风言风语说石玉其实就是“父 亲”和母亲生的。到了批林批孔的时候,要抓反面典型,有好事之徒 就拿这事来整“父亲”,说整个生产大队就数“父亲”最喜欢背诵孔 老二的话,是孔老二的孝子贤孙,又一肚子男盗女娼,竟敢利用看病 之机,勾引并奸污出身贫下中农的傻女。“父亲”骨子里是个脆弱的 人,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污蔑和诽谤,终于……母亲尽管傻,却也多 情,知道“父亲”是因她而死的,竟然也投河身亡。 石玉为自己的身世悲伤和苦痛,也为自己有这样的父母而羞愧, 在她拜祭过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完成一次偿还祖宗恩典的礼节后, 决定立刻返回美国。 返回美国前,石玉突然想去北京看看那个将自己最美好最纯洁的 感情带走的人————吴源。此时的吴源因为自己的努力和某种特殊 关系在仕途上青云直上,已是某处的处长了。两人在一家傣族饭店见 面,但石玉发现,如今的吴源已不再有当年的朝气和锐气,变得谨小 慎微、处处提防,居然为自己凌晨直呼其名的一个电话担忧了半天。 在北京,石玉碰到了尹华,她这时已经东渡日本,因为尹华自身 先天性的身体限制,夫妻生活不和,离了婚,到一家旅行社做导游。 石玉和尹华消除了彼此在大学时代留下的隔阂,重新以姐妹相称。 石玉回到美国后,在与常道兄妹般的交往过程中渐渐发现,常道 的才气和浑圆逍遥的人生态度总透露出一种超凡脱俗之气,且为人特 别真诚,对自己照顾得也是无微不至。于是,石玉的内心开始涌起一 股暗流————不再满足于“兄妹”间的彬彬有礼,希望两人有超出 “兄妹”以外的肌肤之亲,比如说希望常道有时能吻一吻自己——— —哪怕只是蜻蜓点水,或者拉一拉自己的手,捧一捧自己的脸,抚一 抚自己的头……回忆起刚来美国时和大布鲁斯在一起相处的那些日子, 相比之下,石玉倒觉得大布鲁斯更有另一种异样的真实和可爱。 当然,需要加以说明的是,石玉那时已经看过不少R级的好莱坞 电影,不再清纯得像个傻瓜,依然自欺欺人地以为可以在满足自己身 体的欲望方面,永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石玉的身体虽然有些畸形,但她的心理毕竟还没有变态。石玉知 道,在她内心里还有爱,有渴望,尤其对男人的渴望,也喜爱闻到他 们的气息,和他们耳鬓厮磨,接受他们的触摸……为此,石玉精心策 划了一场两人一起参加的十六天“美欧假期”。旅行的最后一天,在 伦敦海德公园附近一家温馨的旅馆里,两人互相表达了爱意,但并没 有越雷池一步。这次表白,让石玉心里有了底,为了常道,石玉决定 做第二次手术,利用美国的先进医疗技术将自己身体的大门彻底打开。 从欧洲旅行回美国后没几天,尹华忽然从旧金山打电话来,告诉 石玉她已经来美国了。尹华的突然到来,多少干扰了石玉有关实现自 己身体“改革开放”的战略部署。为了迎接尹华,石玉约了大布鲁斯 和常道,四人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夜晚,但自那晚过后,石玉和常道都 发觉,大布鲁斯看尹华的眼神忽然有些异样。 尹华在石玉那里住了一个星期又回到旧金山她的同学那儿去了。 尹华走后的一段时间里,石玉和大布鲁斯之间发生了一点事故。那是 尹华走后的第二天,石玉下班后在单位的停车场上,不小心踢到一块 水泥路障,摔了一跤,扭伤了右脚踝。大布鲁斯知道后,连续两个星 期一有空就赶过来为石玉做针灸治疗。 在石玉和大布鲁斯独处的时候,石玉发觉大布鲁斯已然有些变了。 他虽然仍很“绅士”,言语间却多了些油嘴滑舌,而且特别爱开一些 和性有关的玩笑,说一些和性有关的笑话。他的某些话让石玉听得有 些恼,可也刺激着她身体某些敏感的神经部位。 在针灸治疗结束后,大布鲁斯表示愿意帮石玉做一个全身按摩。 大布鲁斯的话一下子勾起了石玉与他一起生活时的许多回忆,尤其他 粗粗的肉肉的手指在自己身上时快时慢、时轻时重地推按着,让自己 身上每一片肌肉和每一根骨节都舒适得失去自制的感觉,重又鲜明地 活在心里。石玉答应了大布鲁斯的请求,但让石玉意想不到的是,大 布鲁斯却趁机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侵占了石玉的身体。待石玉知晓后, 想也没想,抬手给了大布鲁斯一个耳光。与此同时,就在大布鲁斯惊 慌失措地抬手捂住被打的一半脸面之际,石玉却猛然抱住他的头,并 将她的嘴唇紧贴上他的另一半脸面,给了一个不亚于刚刚那个耳光的 热烈响吻。石玉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回报了大布鲁斯————有这样一 个清脆的耳光,已足以抵偿石玉所受到的侵犯;而随后的这个响吻, 则一笔勾销了石玉对大布鲁斯一切经济和感情的负债…… 石玉和大布鲁斯之间发生这段小插曲后的第二天,尹华从旧金山 给石玉来过一个电话,说她很喜欢美国,尤其加州,决定留下来,并 且已经请律师转好学生签证,不回日本或者中国去了(她那时使用的 还是中国护照)。 石玉当时以为她从此便在旧金山落脚了,不想几个星期后,闹哄 哄的赌场里,石玉在牌桌上不经意地抬头,忽然看到她和大布鲁斯正 携手朝自己这边走过来。原来,他们是来告诉石玉,他们已经同居了 …… 尹华的行为刺激着石玉,石玉决定将自己的手术时间尽可能地提 前。 石玉的这次手术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她始终在心里害怕再次失 败。但她也在心里默祷:心诚能使石头开。在石玉看来,她和吴源虽 然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但也许这只是命运引她走过的一个弯道, 她的最终归宿是要和常道结成夫妻,白头偕老…… 手术非常成功,石玉为自己身体的“解放”激动不已,但让她颇 感困惑的是:常道自此却与她越发疏远了,并有意地躲着她,甚至深 夜了,还在酒吧里借酒浇愁。 石玉三十岁生日的那晚,常道前来祝贺,她终于用自己灼热的激 情之火融化了冰封在她和常道之间的“兄妹”关系。然而,荒谬的是, 常道原来也是一个不健全的人,最主要的男性特征竟然还停留在孩童 的阶段,以至于石玉根本感觉不出常道在自己身体内的存在。石玉至 此方明白,之前曾多次出现的“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的谶语、梦境和 幻觉原来是对自己的一种暗示和警戒。 自从石玉发现常道的身体畸形后,常道就消失了,石玉在对他感 情的深刻怀恋中,身体也感到异常空虚。恰在此时,吴源带领一个考 察团来美国。石玉本欲借这次重逢获得一次与初恋情人灵与肉的水乳 交融的结合,但让她惊诧的是,积极入世的吴源,身体方面却变得消 极起来,竟然已没有能力满足她的需求。 常道的离去,吴源的无缘,让石玉的心里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 惧。她开始相信,大概若干世、若干劫以前,她就被命定了永远只能 靠“自力更生”、靠幻觉和想像来获得来自自己身体的欢愉。于是, 她随手向身体里填充各种各样的物什,渴望大布鲁斯以及街头巷角任 何一个健壮男人的侵犯……石玉打破了自己身体的禁忌,实现了自己 的“门户开放”,欲望之闸也随之打开,泥沙俱进…… 最后,一个有月的夜晚,石玉从大布鲁斯那里受孕了,她满心期 待这个孩子会是一个天使样白白胖胖的金发黑眼的婴儿,也决定将孩 子生下来由自己一个人抚养,但在三峡寻找常道的轮船上,她却大血 崩,流产了…… (长篇小说《紫禁女》,卢新华著,长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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