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4月23日,北宋皇帝宋徽宗的《写生珍禽图》由嘉德公司主持在北京昆仑饭店拍卖。该作品从780万元起拍,一路狂飙,最后以2530万元的天价成交,由此创下了中国书画在全球拍卖市场上的最高纪录。看到这则消息,我当时就想,倘若这位八百年前“靖康之耻”的代表人物地下有知,多少也能抚慰一下自己的那颗破碎之心吧。 俗话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宋徽宗赵佶原本只是一位迷恋于书法、绘画、写诗的文艺青年。由于出身皇室,他自幼便有机会饱览群书,大量临摹宫中历代名人的书画真迹,同时又得到各类名师的精心指点,再加上他天资聪颖,勤学苦练,所以年纪轻轻时,他就已拥有十分雄厚的艺术功底,无论书法,绘画,还是做诗,都显示出非凡的艺术才华。然而,历史却以它特有的逻辑,按部就班地将皇袍披在了他的身上。这一年,赵佶才18岁。 让一个整天沉醉于想象中的艺术家去当皇帝,而且要管理庞大的大宋王朝,显然是历史对赵佶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刚开始几年,或许是出于对皇帝角色的新鲜感,赵佶还像模像样地坐在龙椅上处理政事,以至于清人王夫之赞道:“徽宗之初政,粲然可观。”可是,时间一长,艺术家赵佶对每天要早起上班显然十分不满,尤其是看到那些老面孔的大臣们整天唯唯诺诺,心烦也是在所难免。于是,他先是果断启用当时的足球明星高俅,封他为殿帅府太尉,接着又重用蔡京、童贯之类,把一切朝政都交由这几个人处理。而他则狠抓文化艺术事业,发动官吏们在民间广搜奇花异石、历代文物书画,并亲自掌管翰林图画院,给画家以优厚的待遇,鼓励他们创作优秀的作品,像米芾、张择端等一代大师遂应运而生。与此同时,他自己也是终日潜心于书法和绘画,或者为宫女们写些娱乐时用的诗词。久而久之,自然是奸臣当道,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内忧外患,纷至沓来。43岁那年,可怜的赵佶遂与儿子一起沦为亡国之君。 因此,以今人的眼光来看,宋徽宗无疑是个昏君,但他在书画艺术上的成就,却是非同凡响。在书法上,他初习黄庭坚,后又学褚遂良和薛稷、薛曜兄弟,并杂糅各家,取众人所长且独出己意,最终创造出别具一格的“瘦金体”,既有“天骨遒美,逸趣霭然”之感,又有强烈的个性色彩,“如屈铁断金”。其特点是笔划瘦细而有弹性,尾钩锐利,运笔迅疾,字形一般呈长形,张弛有度,有一种秀美雅致、舒畅洒脱的感觉,而且通篇法度严谨,一丝不苟。这种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的书体,是需要极高的书法功力和涵养以及神闲气定的心境来完成的,因此后人尽管习之者甚众,然得其神韵者却寥若晨星。在绘画上,他则是工笔画的创始人,尤其擅长画花鸟、山水、人物,注重写生,体物入微,以精细逼真著称。相传他曾用生漆点画鸟睛,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令人惊叹。譬如那幅《写生珍禽图》,我曾端详半日,细细观摹,发现确实功力不凡。 相比之下,赵佶的诗词显得较为平庸,缺乏精品力作。尤其是前期的诗词,多为柔丽绮靡的矫情之作,小资情调十分明显。倒是沦为亡国之君后,触景生情,写了不少情真意切的佳作,像“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之类,今天读来,心里还能隐隐作痛。 我常常想,如果赵佶不成为宋徽宗,且不说大宋王朝可能会产生另一番景象,至少中国古代的艺术史和文学史,可能会发生一些微妙的改观。 □洪治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