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黑一雄的小说《上海孤儿》(When We Were Orphans)最近在国内出了中译本。主人公班克斯出生于二十世纪初的上海,在那里长到九岁,直到有一天他的父母先后神秘失踪,他因此被送到英国的姑妈处。小说以班克斯的回忆开始:那是1923年,他刚从剑桥出来,正要进入伦敦社会。他一直梦想成为一个侦探,梦想有一天破获父母的失踪之谜。因为他一直隐秘地坚信他的父母还活在上海的某个地方,而一旦他找到了他们,他就可以为这个混乱的世界恢复秩序与和平。终于,在伦敦成了大侦探后的班克斯回到了二战前夕的上海:满街的日本兵,满街的可怕现实。班克斯的线索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混乱,而且他的童年记忆也完全蜕变成某种卡夫卡式的“城堡记忆”:他在上海遇到的那个日本兵是不是就是童年的玩伴?那个叫葛瑞森的英国官员到底是谁?他童年时住过的房子是不是就是眼前的这一幢? 在传统的侦探小说里,福尔摩斯只需要一个签名,一顶旧帽子或一只有泥痕的皮鞋就可以把任何案件追查得水落石出。石黑在他的小说里毫不避讳地模仿了侦探小说的黑色气氛和某些推断,但是他在向读者提供大量的线索后,却狡黠地暗示我们班克斯所讲述的一切可能都是不可靠的。而读者终于只好自己承担“侦探”这个可怜的角色,并最后被记忆和现实弄得错乱,从而有效地验证卡夫卡的名言:人人都会得精神病。 石黑目前是英国最受关注的作家,他的布克奖小说《长日徊光》刻意地以纯英国式的场面和人物让世人完全遗忘了他是一个日本人,该小说仅在英文世界里就售出了百万册。好莱坞出动了安东尼·霍普金斯和埃玛·汤普森来演绎书里一种比贵族还稀少的人类:仆役长斯蒂文和管家金顿小姐。片中有好几场戏又冷又酷,却让人低回不已,尤其是金顿小姐在一个黄昏走进斯蒂文的办公室,她伸出手,轻柔地把斯蒂文的手指一个一个地移开,要取下他手中的书看;但是纵然柔情翻涌,斯蒂文却硬生生把目光移向别处,扭着头不看她,并最后坚决地把金顿小姐送出了门,因为他有一个仆役长的尊严和原则。 □毛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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