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剑桥大学的计算机科学家在工作的时候,常常要从实验室走下楼梯,去底楼看咖啡是不是煮好了。经常是空手而返。为此,他们在楼下安装了一个微型摄像机,并编写了一个程序,使咖啡的烧煮过程可以清晰地传送到楼上实验室的电脑上。 后来,这个“咖啡壶”就被送到了互联网上,尖峰时刻,全世界有240万人点击进入这个咖啡壶网站,为了看一眼这个和自己家里没什么两样的咖啡壶,同时,他们自己的咖啡可能正溢出壶外。全世界都喜欢看别人怎么生活,尤其是那些衣食无虞的人,所以最近在上海,望远镜、摄像机之类的玩意儿成了小资族群的大麻。周末,下了班的小资互相打电话:“汤马斯(白领小资总是有一个外文名字)最近买了一个高倍望远镜,今天去他家。”“晚上去淮海路,带上摄像机。”…… 可能是被欧洲电影腐蚀得太厉害,我的几个小资朋友总相信,只要他们坚持不懈地通过望远镜看世界,总会有故事发生的,就像希区柯克的《后窗》,就像奇斯洛夫斯基的《情诫》,他们会看到一宗谋杀案的酝酿过程,或者看到一个美丽但不年轻的女人伏在桌上哭泣,一边的牛奶瓶子倒下来……后来发现,望远镜里的生活跟自己的生活也没什么两样,无非是朝九晚五吃吃喝喝上床起床,最惊心动魄的镜头也就是换换衣服,但是也并没有什么。然后,他们又提着摄像机到大街上去,去捕捉别人的爱情和心酸,然而也没有特别的细节,没有朱丽叶特·比诺什那样的身影,也没有周润发。 不过,他们并不因此遭受打击,就像世界上那些一遍遍点击剑桥咖啡壶网站的人一样,他们去看那个咖啡壶,已经不是好奇和偷窥,而是寂寞。住在上海高楼大厦里的年轻人,面对着越来越隔膜的人际关系,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比电脑更好的朋友,只好用望远镜眺望别人的生活,看到别人也像自己那样生活,甚至更无聊,真是巨大的安慰啊。 因此,在现代社会,任何东西只要是按照望远镜的精神和心理结构设计的,肯定有市场。电影电视机是这样,报纸杂志是这样,旅行社是这样,包二奶也是这样。 □毛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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