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部电影颇受瞩目,那就是被禁七年的《大鸿米店》。据说被禁的原因除了有少儿不宜的镜头,还因为这部片子揭示了太多人性中丑恶的因素,有关部门担心对观众产生不良影响,所以一拖再拖直到现在。近日,大街小巷的音像店里已经挂出了扎眼的宣传海报,有的是一个男人光着屁股的背影,有的是女主角极度亢奋中的面部特写。不管怎样,开禁是件好事,一个成熟健康的社会是需要适当地经受一些考验的,相信《大鸿米店》将会检验和锻炼中国公众对于人世消极面的承受与批判能力。 一把米,见出人性的阴暗丑陋、世界的荒诞无常。这是艺术家对历史和生活的提炼与浓缩,所以才有触目惊心的震撼力。暂且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吧,关于米,近来我还有一点普通的生活感悟愿意与读者分享。 说来这些想法也不过是由一件很平常的事引起的。有一天去看朋友小吴,不巧正碰上小吴和他刚进城来的妈妈闹了点小别扭。小吴大清早扔了一袋陈米,老太太心疼,所以数落他不爱惜东西。原来这袋米是老太太去年春节拿来的,已经被虫子蛀空了。母子两个的对话都很呛,但也颇有意味。小吴说:不就十斤陈米吗,撑死了值十块钱,权当丢了十块钱,至于说我半天?老太太说:你就知道钱,我和你老爷子忙活一年得来的,撒一粒也心疼。听着他们的理论,我突然发现这件事情很有趣,同样是十斤陈米,母子两个说起来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这自然可以归结为两代人的观念不同了,老人节俭,年轻人浪费,普遍现象。但是仔细想想,其实这米里头还大有深意。 老太太和米,小吴和米,这两种关系有着本质的不同。在小吴不过等于十块钱,而在老太太却无法计价,原因何在?因为这每一粒米里头都蕴藏着她的劳动。春天,把一粒粒种子埋到土里,盼着风盼着雨,盼着阳光,照看长势、留心虫子、杂草,兴许还要操心邻居家的鸡来糟蹋,整忙过一夏,秋风一凉谷子熟透了,才能收割,还要趁着晴天赶紧打晒脱皮,直到把黄灿灿的米粒一粒粒攒进囤里藏好。她和那米,实在是亲密得很,她为米操劳,也靠米活命。其实,她未必缺这十块钱,未必稀罕这十块钱,然而你白丢了她的米,却让她耿耿于怀。而小吴之所以不心疼,正因为那陈米之于他不过相当于十块钱,在他和米之间,隔着这十块钱,他离米远了,离钱却近了。 其实不只小吴,也不只米。在我们所有城市人和一切事物之间都隔着这个东西:钱。在这个世界上,你不需要亲自种地、织布、盖房子,只要有钱,自然会有你想要的一切。在人和米、和一切物品之间,高悬着一枚亮闪闪的硬通货,倒像是一把剑。与此同时,在钱的换算下,我们扔什么也就不心疼了,因为那跟我们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只不过是一件商品,随时可以买到,馒头扔了不过三毛钱,十斤陈米丢了也才等于丢掉十块钱,算什么呢。在这个时代节俭也不算什么好事了,浪费才是一种美德,因为你一浪费就给下岗工人提供了更多就业生产机会,反之你不消费不浪费别人就没饭碗,社会就不进步。 这个道理叫两鬓斑白的老太太如何明白?在对米的感受上,她离那个为米发疯的五龙也许比离她儿子还近些。笔者无意谴责钱的无辜,只是惊讶于它给生命带来的深刻变化———它中介了我们和世界之间的关系。 这一把米试炼出人性的贪婪,也试炼出两代人不同的生活际遇,以及沧海桑田的时代更替。未免太复杂了些。罢罢,现在让我们忘却这些沉重的反思和感悟,回家喝一碗香甜的小米稀饭吧,无论什么年代,什么社会,小米稀饭总是可亲可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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