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中了大奖,即将得到一个免费出境旅游的机会,你会选择哪里? 我选俄罗斯。 在我的心灵深处,俄罗斯始终是一片神奇美丽的热土。同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这种印象多半来自俄罗斯文学的熏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作为社会主义的小兄弟同原苏联保持着最特殊的关系。在政治和社会的意义上,这种长期的亲密跟随和模仿带来了不少的问题,直到今天依然需要修正,然而从文学的角度上来说,我们实在应该庆幸这种联姻,它把世界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家作品介绍给了中国的千家万户。想想我们的童年、少年、青年时代,几乎每一个年轻人都会背几首普希金、莱蒙托夫的诗,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人生箴言,不信回家翻翻自己中学时候的日记本吧。 上小学的时候,我姐姐有几本俄苏巨著,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复活》,大约还有一本是俄罗斯中篇小说选。她怕我弄坏了,始终不肯借给我看,我只能在她看书的时候顺便看看,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个晚上,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姐姐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看,我则站在她身后,伸长了脖子拼命捞取书页上小小的黑色文字。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了一遍又一遍,书是读得熟透了,我的后脖子也明显地长成往前探的样子。从此我那“英俊少年”的形象被彻底损毁。工作以后挣了钱,我先给自己买全了那些现实主义名著。不过,这次的阅读舒服了,也细腻了,我可以坦然地在上面写写画画了。今天打开那些书来看,书的页眉和页边上写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有的是自己的感想,多半是教科书灌输的、慷慨而空洞的,有的地方居然写着“此处镜头闪回”、“此处夹叙夹议”等字样,而那些写人物、景物的段落则无一例外地被加了下划横线。现在看来很为那时候的一本正经感到忍俊不禁。然而,当时却是一百个认真严肃的。 上世纪90年代初,名为苏联的政权组织从世界上消失。随后,欧美和日本文学成为更为时尚的阅读选择。然而,俄苏文学却已经像根一样生在我们身上,在大学时期,我还可以大段大段地背诵屠格涅夫描写庄园和森林的那些篇章。在“革命的豪情”不再蛊惑我们的时候,俄罗斯作家对大自然的描绘却把一种新的生命体验种在我们心灵中。白桦、橡树、雪原、松鼠,一切都喷涌着初露一样新鲜的气息。记得读过一个短篇小说。故事说,一个孩子去上学,每天都要迟到,按照常理十几分钟就可以到学校了,可孩子每次都得磨蹭上半个小时,女教师责备他,孩子委屈地说:可是就是需要半小时啊。女教师决定跟孩子去家访,就在从学校通往他家的林中小路上,孩子带着女教师跟他的“伙伴们”————树、草、小动物一一问候倾谈,领略了无穷的快乐和神奇,最后,女教师终于相信,这段路程真的需要半个小时。 理想、如诗如画的森林,这是俄罗斯文学的魅力,然而这一切如果没有对苦难的体验作为基底,就会显得轻飘。理想给我们激励、自然给我们美感,而那些在黑暗的深渊中歌咏、弹唱、冥思的先贤则给我们以智慧和良知。普希金、托斯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阿赫玛托娃、索尔仁尼琴,这些在困苦与病痛乃至死亡中挺立着的身影常常带领我们走出绝望的沼泽。我想,西欧固然是优美高雅的,然而我们看西欧不过如欣赏一幅上等的画,而俄罗斯之于我们,却隐藏着千丝万缕的生命联系,它不是悬在对面的墙上,而是印在心灵深处。 写到这里,我忍不住又想起了那段曾经被几代人引用了无数遍而今已然陌生的箴言: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我们回想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来自俄罗斯文学的精神灌溉,那始终是我们生命中最美的一页。 什么时候,我可以当面聆听俄罗斯的脉动和心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