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原先生十年前出过两册《在语词的密林里》,今岁又整出一册《重返语词的密林》。 老先生的文章读来亲切,是自自然然又横生意兴的笔致,内容或曰话题是从生活中顺手拈起的一些语词,或其起源饶有趣味,或曾风行于一时而今早早地沦为历史的陈迹。 一直觉得陈氏是位专好在语言密林中屡屡走神儿的行者,一副老顽童的心态。他笔下的文章在好看好玩之间却又时时传达出一些正经学问人所不屑于告诉我们的语言真相。比如前两年“稻糠亩”(.COM)一拥而上忙着烧钱的时候,一个甚嚣尘上的词语是“CEO”,中译一律为“首席执行官”,——“执行官”不足,还要“首席”!仿佛天生就为了让小民见了发抖似的,一时间竟反衬得政府官员的局级处级都有贬值之虞。陈原替我们查了国内权威的《英汉大词典》,发现CEO也者,敢情其标准含义就是任何一个国有民营企业都有那么几位的自封或他封的“总经理”啊。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陈原的几本密林小书其实给了我们一双“慧眼”,可以把雾里看花的社会、人生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陈原先生在“二十世纪奇观”一节中自陈在史无前例的文革中曾有幸被闯将们将名字写了上宽阔马路,每个字一丈见方:“打倒陈原!”(“陈原”二字是倒着写的)这让我想起香港刘以鬯的短篇小说《副刊编辑的白日梦》的开头,他写道——现实世界是: 东半球的人这样站 站样这人的球半西(这一行文字也是倒排的) 一样的颠倒文字,背景、情境迥异,玩弄文字者的心态迥异。用书中一篇讲究20世纪中文词典对“人”的解释的《我不是人》中的说法,陈原当时处境与词典中对“人”的定义“能制造工具并使用工具的高等动物”截然相反,“成了能吃饭能被强迫劳动能挨斗能戴着一米高的高帽子游街的最最低等动物了”。当然陈原写这篇文章时早已时过境迁,但他因“人”的定义而对自身产生的疑惑仍挥之不去:“我能制造工具吗?不能。我能使用工具吗?几乎可以说不。最平常最简单的交通工具,比如自行车,我就不会使用,甭提汽车或飞机了。由此可知,基本上我不是人。”是老先生爱较真儿,还是指导我们语文实践的工具书真的有病? 北京一位自称耳朵很馋、专好从当代民间语文中找寻亮异点的年轻人黄集伟三年出了三本“语词笔记”,其作品恰可与陈老先生相映成趣。陈氏多从语言学的角度简要地爬梳一番,时或庄谐并作。黄氏则是由生活中的语文作为发散自己思维灵感的文本凭依,沉浸在自己的语言操练游戏之中。黄今年的新书唤作《非常猎艳》,北京大小书摊已经踊跃上货,想必是书名让摊主在第一时间联想到黄澄澄的销售利润,不过这回他们笃定失手,书商们的粗腰算是让这个书名给闪了一下。如果排除掉“猎艳”的读书诉求,那依然是好看的一本书,从文字到装帧样式完全的黄氏招牌,够亮也够靓。 中秋节前夕,翻看着陈、黄二先生讲述“N年目睹之语言怪现状”的书,“滴滴”两声响,手机上收到一位不曾谋面的朋友发来的短信:“笪璺莰醭鳓鳓魃?”半天看不懂,恍惚觉得是苍颉先生正窝在渔民堆里造字,整了那么多鱼字边儿的复杂东东。亲爱的,博学的你可能告诉我这串东东是什么意思么? □王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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