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原《重返语词的密林》中有一节内容《不堪入目的杜斯芬醚》。所谓杜斯芬醚,“原来是从希腊文译过来的,希腊语‘杜斯’意即‘坏的’,‘芬醚’意即‘话语’,英语转写作dysphemis。汉语可以写作‘粗野语词’或‘粗鄙语词’,跟语言学中的euphemism(委婉语词)相对应。”去年闹起一片不小动静的伏明霞MM的“脏裤子事件”,如果改称为“杜斯芬醚事件”,岂不平添几分玄虚效果? 抄录陈先生的讲解,是由于手头的一本小说《废黄河》。书是“纸生态书系——非主流文学典藏”中的一本,作者徐庄。 这本书的套封广告语在夺人眼球上真可谓没商量:黑体字“一部简明的中国乡村肉体史”的上下各排了一行四号字:“当代第一部完全还原中国乡村民间口语及民生状态的长篇小说”,“怪诞的、肉体的、民俗的、谐趣的、抒情的、神秘的、强硬的、忧患的”。作为一部乡村肉体史,正文前的简介有一些对应的文字:“……一个外地妇女如何生孩子;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初次性体验;一群少年对伙伴的强制手淫;九个女儿的父亲用什么法子再生一个儿子;为什么每个村子都有十五条光棍;……”书中是让人读出了乡村中像草芥一样活着的人们的哀苦、执拗、狡黠,却也仅此而已。散布于行文当中最吸引眼球的,除了乡村对两性生殖器官的俗称就是挂在书中人物嘴上的人的排泄行为的俗称,乍观之下,比曹雪芹笔下薛蟠之诗风又生生野了七八分,实质不过是将薛氏诗体改成了徐氏小说体而已,气和神上无过之而有不及。当时印行的《金瓶梅》洁本中省掉的一些字眼,竟在这本书中复活了,只是作为肉体行为的俗称写入书中,在作者一方虽是尽数移来,不少篇章几乎是人物的每一句对话都离不开“尸”字旁加“吊”、“穴”组成的字样,却只是作为名词采入,聊算作乡村的原生态语言吧,终觉少了兰陵笑笑生笔下那种粗俗的动感之美,——作者没有步王朔后尘提出“一不留神儿就超过《金瓶梅》”之类的宣言,还算有自知之明。对于吸引读者的眼球而言,贾平凹的《废都》取的是留白法,这本书是粗俗到底,在同一区域,两人算是各擅胜场。 这本书中收的18篇小说,能称为文学作品的只有第一篇《打官庄坝》,也是篇幅最长的一篇。写到最末一篇《发疯的农村》,仅是初出道写手的水平而已。前言中说“现实不断地向人们提出故事,怎么讲、怎么讲好这些故事,相信读者在读了本书后,会有自己的答案”,翻完了这本印制堪称精美的小说,我的答案是:出版人可以从它的包装与宣传上学会如何制作富于蛊惑渲染的书,去掏来读者兜里的散碎银两;至于故事,徐庄真的没有讲出多少道道。 通观全书,堪称集合了生活在最底层的贫穷农民的骂语大全,如果说“他妈的”是“国骂”,则徐氏书中不离脐下三寸的那些话儿可概称之为“村骂”了。有点意味的是书后附文中丛书主编的话,提到向作者徐庄提及“您觉得什么时候出版本书是最合适的时机”时,徐庄的回答是“现在不出,待到何时?汉语枯竭,难道等到大家都说英语了?”以“村骂大全”来济汉语写作之困,除了非凡的宏愿,大概果然需要这般非常的自信心才能写出这样一本文学作品吧。 □王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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