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济南荣宝斋是一处静雅的所在,毗邻着省内几家主要的出版社。“王传贺先生书画展”4月13日在荣宝斋开幕,相识不相识的朋友看过作品、读了王先生画语录和艺文随笔后,写了评论文章发在报章上。文章或覃思精撰探讨作品美学渊源,或直指国画传统探讨笔墨线条,或直抒观感诗性散扬,一时环肥燕瘦各擅胜场,但文章的落脚点总不外先生为人为艺两个方面;书画界专家多认为作品有张力、有清气、有古意,反映出作者人格的古道、朴质。对一位从事书画的人来说,这一些肯定性的评价可谓足矣。但王先生的老朋友却说:人家师友们都发言了,就缺你这儿子的啦。 王传贺是我的老爸。 其实,从开始学写文章就想着给老爸写些什么,但愈是常搦管为文愈晓得文章难易,老友季实兄也断言“你写自家老爷子肯定写不好”,因两者距离太近而笔下难以放开,于是屡生写的念头,又屡次知难而退。书法绘画反映的内容见仁见智,这里写一点作品之外的情况。 (二)老爸画了半个多世纪的画,写了半个多世纪的字,其间下的工夫岂止“废纸三千”、“池水尽黑”可以比拟?在物质条件最困苦的上世纪70年代,他每晚从学校里办公回来,便在煤油灯下伏案画到半夜,那是上头只允许画革命人物画的年代,每晚临的是从友人处借来的苏联人著的艺用人体结构等人物资料书或是当时印行的《连环画作品选》、《工农兵形象选》。30年前的情景,犹在眼前。为自己挚爱的事业乐在其中,老爸的这种心态涂成了我一生工作学习的底色。 (三)“瘦骨嶙峋一古柏,身披碧叶度寒冬。品德高洁无能比,好似曲阜周凤翁。”这是我的儿子小学时代的“诗”,录在老爸题签的《重阳诗草》上。说来话长,老爸的画室海砚堂在曲阜城通往孔林的神道一侧,道路两侧的古柏大概是明清时代长成的吧,距海砚堂很近的一株,经数百年风雨剥蚀已缺失半片,剩下的瘦瘦的半片高高立着,上部一枝分叉斜斜地扬起,依然有苍翠的柏叶旺旺地长着。儿子跟爷爷散步走过,喊道:“那树多像周老爷爷!”,“周老爷爷”是老爸的恩师周凤羽先生。老爸退休后几乎每天要到周老家去探望,两人谈书画谈世相谈生活琐事,舟行秋水之上任意东西一样的意兴遄飞。每次告辞出来,周老总都要送出窄小的院门,瘦瘦高高地立定,举起右手,简简单单三个字:“明天见。”周老已作古人,老爸每次看到自己画室前的那株古柏,总要想起扬起一臂告辞的周老,心头有一种非比寻常的温暖,——这,老爸没有明说过,古语说“知子莫如父”,其实“知父莫如子”也一样的古今同理。 (四)这次举办展览,在作品研讨会上,老爸说此番是“带着作业来请大家批改”,接着提到孔端甫、周凤羽两位恩师生前对自己的关爱,因激动而哽咽而戛然止声。对于自己的作品,他没有多说什么,这其实再正常不过,我随侍左右聆听最多的话就是,当前文化圈盛行浮躁之风,靠自我吹嘘、靠诋毁别人来助自己扬名立万者终归不能使自己得到真正提高,做事业靠的是脚踏实地的实学实干。我知道他就是到济南这样一个对自己比较陌生的省会城市来开展览,也是坚持用作品来说话。他的为人为艺,我想可以用“低调”一词来概括。 当然,这样说也就陷入了一个悖论:“低调”一经说出来,就又不是低调了。好在这话是我说的,话责自负。 □王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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