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日本格调》,是为了看书中彩印的浮世绘作品。但书内文字是清少纳言的《枕草子》选篇,在专嗜文字者眼里,这样的买书者就有些买椟还珠式的好笑。 但珍珠还是忘不了欣赏。比如,书中论及“东西”的文字选了不少:“由远而近的东西是:极乐净土、船的路程、男女之间。”将由远而近的感觉落脚到两性之间,有几分雪落无痕的简约情致。 “凡是夜里叫的东西,无论什么都是好的。只有婴儿除外。”叫人疑心作者未曾生养过。但查资料知道,她一生嫁了三次,生有一子一女,分别唤作橘则长和小马命妇。 “越大越好的东西是:和尚、水果、家、饭袋;墨盒里的墨;男人的眼睛,太细小了便像是女人的,但是大得与汤碗相似,也是可怕的;火盆、松树;棣棠花的花瓣;马与牛,也是个儿大的好。”在不同的人或有不同的理解,我独觉得劈头就是一项“和尚”来得忒无厘头,兴许清少纳言喜欢映在眼中的是大宋鲁智深那样粗大的洒家,如灯草和尚那般的细小邪门儿货色一定是不入伊法眼的了。 这样的事和情被人写到纸面上,一点不稀奇,稀奇的是用了这样和缓的叙述文字。也许,一千年前的日本就是那样一个作风和缓的年代吧?那是明治维新尚远的年代,是武士道的剖腹之刀还未成规模锻造的年代,所以能有这样悠远旷达又不离红尘的心境存在。作品中出现频次最高的句子是“……这是很有意思的”,看得多了,便想,换成古文派译者,会不会遂一译成孔夫子风格的“……不亦乐乎”? 作品描述日本宫廷生活那段时光,是清少纳言27岁至37岁的十年间。洁尘说:“27岁至37岁,女人最成熟也是最丰饶的时期,有激情孟浪的能力,也有沉潜淡定的本领。一个老穷孤单的女人回忆这段时期的爱情生活,想来当年的悸动早已忘却了,或者模糊了,但那些清绝高超的趣意随着代远年湮而更加清晰动人。忘了男人留在枕边的气息,但那只笛子忘不了;忘了两人拥吻的滋味,但飞过的那只乌鸦的模样还很鲜明。这就是女人的老年吧?”终究女性的理解比我要贴得近一些。 这本书的特别之处,是在80余条文字(《枕草子》全书300余则)之外,配了200多幅浮世绘作品。花哨则花哨矣,但总觉两者的年代有些不对付。浮世绘是日本江户时代描绘风景及百姓风俗人情画作,以多彩版画为主,因以“浮世”的歌舞伎和花街柳巷的风俗入画而得名。1670年菱川师宣最早出售单一墨色印刷的木版画,被称为“浮世绘”的创始人。18世纪中叶,由于歌舞伎的繁盛、木版技术的进步以及浮世画深受人们欢迎,铃木春信创造出彩色印刷的浮世绘,此后画中出现最多的是雅致而美丽的日本女性,作品没有个性、缺乏活力,显出斯时社会的颓废。 这本书的文字与所配的图画年代相去七八百年,犹如以清代的扬州八怪书画去给《白氏长庆集》作插图,前两者属外国文化,中国读者可能觉不出怪诞,后两者之间的不和谐则油然可感。翻看全书以后,回头再看封面上红口白牙似的标明着“高尚人士的情态手册和格调辞典”数语,叫人联想到一句动物爱情学术语:风马牛不相及。这本书是“纸生态书系”的一种,前数月刘索拉的一部小说不也活生生地给配了不少借助了电脑技术而拼贴出来的彩画吗?在文字书风行配光盘的2003年的图书出版业,如果读者可以选择,我倒愿意以清少纳言的原书配以之为蓝本拍摄的电影《枕边禁书》,据说那是英国导演格林纳韦受了书中篇幅寥寥却趣味横生的“色情冒险经历”的启发而搞出来的。 王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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