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注意许宏泉这个名字,是在一家特立独行的书画艺术刊物《边缘》上,他是主编,上面的文章姿态和锋芒(包括主编本人的文章)以及刊中“编辑档案”的文事实录读来有种直抵真实的痛快爽利。《许宏泉文集》包括《乡事十记》《燕山白话》两册,是作家出版社的新书。 《乡事十记》是以乡下人的视角讲述自己“皖东乡村”的故事。在那片社会最底层的生死场,发生在作者童年时期的种种故事向人讲述了愚昧岁月的草根样的人生。车前子评论说:“男女难写,老许写了男女;白描难使,老许使了白描;笔记体难用,老许用了笔记体。老许把困难都给自己留着,我们读者就觉得容易。”这自然是来自朋友的捧场。在我看来,所谓的难写、难使、难用在老许这里都成了不是问题的问题,其实也简单,就在于作者的一颗平常心。一个妖精有了平常心,或许可于无意之中修炼成人(罗家英版的唐僧之所谓“人妖”乎?),一个作家有了平常心,则是绝对可以举重若轻,而不是举重若重甚至举轻若重、不说人话的。 书中的《生与死》是引起最多人注意的一篇。几千字的短文讲述的故事也很简单:树的女人改快要临产了。她生了三胎都难产,孩子一落地就没了气。这次,树精心呵护着女人,巴望她生下一个生龙活虎的小子。恰恰在这个时候,队长来催促树参加集会。树要留在家里照顾女人,队长训斥他说:“树,你想过没有,现在全国人民都戴孝,今天上午九点轮到我们大队去追悼,你还推三阻四,你还有没有良心?”树只好紧握着妻子的手,说:“改,你忍着点,等我,我鞠完躬就回。”后面的悲剧性结局,没有读过的朋友大约不难想知。这本书所记就是在文化人看来血淋淋的命运,不同的是在乡下当事人的眼中心里,觉得再正常不过。 作者坦陈:“讲述这些故事时,我不可能去抒情,去想什么深度和高度之类,我只是很平实地把我所见到和所了解的东西讲出来。我生活在农村时,对村里发生的事没什么感觉;离开农村后,当我再次回村里来,看见村里某个人时,我觉得只要把他的名字写在纸上,我就能马上写出一段故事,村里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我的文字就是出于这样的冲动而写的。”有人说他的文本“是不接受世界的表象,了解世态从舌头舔泥土开始”。此语不差。 而《燕山白话》中收了不少老许谈艺术的大白话,说了许多和前辈大家、朋辈好友的一些故事,要说有趣,这本比“乡事”有趣得多,因为玩文字毕竟能带给作者和读者不少雅人俗事式的阅读快感。有些在学者名家那里严肃来谈的东东,在这里无一例外地遭到了消解,比如谈中国画的笔墨的一篇短文,题目是《房事与绘事:不存在的比喻和存在的艺术》。 其实,老许首先是位画家。他写自己尝到当画家甜头的难忘的第一次,说的是当年和小伙伴们跑到邻村地里偷红花草让民兵排长给抓了“现行”,伙伴们被挨个儿踩烂草篮、臭骂一顿,临到小许报出名字后,排长说:“你就是那个会画虎的小子?好吧,你可以走了。小子好好画画。告诉你,我画得也很好的!”结果是小许背回了满满一篮的红花草回家了。 往事重提,放眼当下,作者不禁感慨系之:“现在这画画的太多了,不稀罕了。再说了,恐怕也是因为混到这圈圈里的缘故,要是呆在老家,恐怕早已成了村子里的大师了!” □王 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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