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岁以上的作家,有两个聪明人,一是王蒙,一是韩石山。也许 还得加上李敖。当然钱锺书老先生也许更聪明(有人说《围城》一书 是中国人在文学创作上能达到的最高的智慧,基本赞同),但他已久 违人世,不算;同理,王小波也不算,若以冥寿计,也过了知天命之 年啦。 自嘲且嘲得有趣,是聪明人的通病。韩石山文章中说:“前些年 女儿做过精确的测量,我的所有成本著作摞起来,刚及脚面,于是叫 我‘等脚作家’,弄得我在家里很没面子。”虽出诸小儿女之口,他 本人不说出来谁知道?其实韩某忒过自谦了,他的作品仅就王某所知, 现在誉为“等半胫作家”(胫者,小腿也)没问题,固然距“著作等 身”还有一些差距。(昔王某与一作者通话,对方系一老年教授,将 其某某作品、某某某作品、某某某某作品被北京图书馆收藏的情况一 一从细道来,遂本着敬老优美传统在电话上恭维对方“您也算是著作 半等身啦”,对方却没领会到本人的好意,终于弄到甲乙双方愈渐不 谐,以至于作者到出版社头头处告了王某一个“责编辱骂作者”的罪 名。) 除了擅捉“字虱”的董桥,像韩某那样对文章写法公开表明近乎 固执的趣好的实在少见。他说,凡遇文章,不管观点如何,最看重的 是文章的写法,“写得好,纵然观点褊狭些,仍以为是好文章,写得 不好,纵然句句是真理,嘴上或许诺诺,心里是不敢恭维的。”“若 批评我,先把文章写好再说别的,否则我是看不上眼的。”这只是亮 明态度,要领略其文章好处,最好看他“骂人”的文章。 韩某骂文生涯中,其大焉者,为与谢冕及其弟子的“经典之战” 和参与“马桥事件”,是他“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不后悔的两件事”。 韩氏两次论争中的文章我读过数遍————不同的选集中重收一回就 多读一两遍,每读都少不了要让“得理不让人”式的韩氏骂风给挑得 乐不可支,不大笑出几声来那算我的接受神经不在状态。说韩某是当 下中国作家中咬劲最狠的一位当不为过,评说刘心武的文章时,他指 出刘的二文一是“新时期以来最下作的一篇文章”,一是“五四新文 化运动以来最下流的文章”。 韩作《徐志摩传》的序上来劈头一句:“这部《徐志摩传》,是 我写的。”接着说,“是我写的,并不是说怎样的高明,只是说它与 别人写的不同。”是,韩某的文字与其他作家不同,而且对于文学的 看法也自不同:“习文三十多年,我已看透了文学,世上有没有这么 个东西,先就值得怀疑。”“文学是文字的一种属性。好的文字,具 备了这种属性,才能叫做文学或文学作品。”这种对文学的看法,影 响到他面对写作时的心态。心态优劣本无一定之规,但他自有见解: “轻松的好,沉重的不好。对写文章看得容易的好,看得难的不好。 想写出自己满意的文章的好,想写出天下人满意的文章的不好。”这 样的心态下,作家才著文如挥削金断玉之刃,骂人如落花流水,也才 会不自我作古、不将学历出身神圣化。像被诸多著名作家用以自壮门 面的鲁迅文学院,韩先生愣在自家文章中下了这样的定义:“鲁院一 个要把高玉宝们培养成大作家的扫盲班。”他本人倒是从鲁院前身、 文学讲习所第五期毕业的哩。 一向深以为恨的,是韩先生出书若干,却少取过够味道的书名。 传记作品《李健吾传》《徐志摩传》《寻找林徽音》略过不说,文章 结集就该叫上一个《韩石山教你囗文章》(“囗”可以“写”、“读” 、“批”之一代之)的名字不比已出版的《纸窗》《文坛剑戟录》《 真实是可怕的》《路上的女人你要看》包括最近的一册《韩先生言行 录》的书名好得多?王某这篇东东原拟题目《韩老师教你写文章》, 想到此八个字已两番被韩石山用作文章标题,只好换成“咬”字,倒 更切近得紧。 □王 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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