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17 15:09:00 作者:孙国祥 来源:大众网-齐鲁晚报
黄永凤隔着玻璃看着窗外的阳光,未来怎样还是个未知数。
黄永凤家里就只有一个小炉子取暖,黄永凤跟奶奶一起烤火。
很少出门的黄永凤,经常用上网来打发时间,上大学时买的电脑是家里最值钱的物件。
文/本报记者庄文石片/本报记者孙国祥
希腊神话中,分界极乐净土和冥界的一块墙壁,叫做叹息之墙。灵魂眼看着极乐净土就在眼前而被阻隔,遥望并为之叹息。黄永凤面前就有这么一堵墙。只不过,这堵墙是铁板钉钉的法律。
她甚至说服了喜怒无常的命运,却没能绕过板着面孔的法律。
在生母拒绝援手之后,终于有人愿意无偿为尿毒症女孩黄永凤捐肾了,可此时,上天再次开了一个类似黑色幽默的玩笑。
各大医院均援引三年前出台的《人体器官移植条例》,以不符合条件为由拒绝为其手术。
一头是人命关天,一头是律法森严。
此时的问题,再也不仅仅是一个渴望求生的女孩矛盾而痛苦的挣扎。
微薄的个体命运被人情与法理矛盾的漩涡裹挟。摇曳的小小浮舟,再次激起一片大大的浪涌。
意外之喜
“我发出去三十多份配型表,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但现在真的有人愿意无偿捐肾,这是上天赐给女儿的希望”,黄会业笑容满面。
12月15日下午,黄永凤在医院做完血透。女孩的脸色仍然黯淡,现在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一枚健康、合适的肾脏。
曾经,黄家人把所有的宝都押到黄永凤生母于淑兰的身上。但亲情感化和金钱补偿都没能换到她的慈悲。这个中年妇女一句“多少钱也不捐,我要留着身体抱孙子”,几乎堵死了黄永凤所有的路。
此间媒体的报道没有间断过,全国各地的救命消息纷至沓来,永凤养父黄会业的手机渐渐接到“考虑捐肾”的电话。
这是女儿剩下的救命稻草。两个多月来,他通过挂号信、快递、发电子邮件的方式,把女儿的配型表发往全国各地。配型表大部分石沉大海,偶尔有人打电话来,也很快因为家人的反对而放弃。“割一个肾不是小事儿,非亲非故的谁愿意捐?”看着一天到晚愁容满面的女儿,黄会业觉得走投无路了。
此时,一个来自湖南的电话让黄会业“活”了过来,一位40岁的妇女在电话中表示自己愿意无偿捐肾,原因是她和黄永凤有着相同的身世。
起初黄会业不敢相信,但对方很快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所言非虚。12月15日,这位女士自己掏2000元钱去当地医院做了配型。
第二天下午,令人激动的消息传来,“配型非常成功,如果需要,立即赶到潍坊”。
“我发出去三十多份配型表,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但现在真的有人愿意无偿捐肾,这是老天赐给的希望。”对黄会业来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意外之喜。
黄会业盼着肾源又于心不忍,“凭什么要人家捐肾呢?毕竟才40岁,割了肾以后怎么生活?”这个善良的农民又一次把电话打过去,劝对方再好好考虑考虑。
这一次,对方告诉她,自己的父母都已亡故,兄弟姐妹皆非嫡亲,且已20多年没见,儿子也读了大学,捐肾的事自己完全可以做主。
从父亲口中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黄永凤表情平静。但是接下来的日子,这个一直消瘦的女孩饭量开始增长,精神也开始好起来。
看起来,黄永凤似乎连上天都打动了。
叹息之墙
希腊神话中,分界极乐净土和冥界的一块墙壁,叫做叹息之墙。意思是在冥界的灵魂眼看着极乐净土就在前面,却被阻隔,遥望并为之叹息。黄永凤面前就有这么一堵墙。只不过,这堵墙是铁板钉钉的法律。
12月6日,黄会业应黄永凤母校中南大学之邀,赶到长沙,在女儿就读的艺术学院书记王平和辅导员杨保华陪同下,从该校深圳校友会手中拿到了72001元的捐款。
其后的十几天里,这笔钱一直被黄会业留在卡上,成为女儿手术的应急基金。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黄会业开始联系医院为女儿换肾。
事情看起来异乎寻常地顺利着。
12月16日,他通过114查询,将电话打到了潍坊市人民医院泌尿外科,这是整个潍坊唯一有资质做换肾手术的地方。
“要换肾必须是直系血亲,或者是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像你女儿这样的情况,按照国家规定医院不能给做手术。”电话那头,声音权威,不容置疑。
刚开始,黄会业以为这只是医院的托辞,但接下来省千佛山医院和省卫生厅的相同答复让他彻底崩溃。
情势急转直下。
黄会业忘了自己是怎样挂断电话的,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头脑中蔓延,他开始害怕,奔波半年,万事俱备之后,却再也等不到最后的东风。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说这件事情。从半年之前开始,女儿一次次忍受着血透带来的疼痛,苦苦等待着救命的肾源,现在机会来了,却仍然找不到一条活路。
纸没有包住火,黄永凤最终还是知道了。
听着父亲的解释和安慰,黄永凤轻轻的说了句“本来就没什么希望”后,再次陷入往常的沉默。
医院拒绝手术的事情很快传开,并在关注她的人群中引起震动。
“在生命的阳光将要照耀到她的时候,却被一堵墙遮得严严实实,这墙毫无缝隙,使人绝望、让人叹息”,黄永凤的一位同学在网络日志里这样写到。
甚至连中南大学的艺术学院书记王平也感到震惊,“人家愿意捐献,做个手术换了就行了,怎么还会有这样不近人情的规矩?”
希腊神话中,分界极乐净土和冥界的一块墙壁,叫做叹息之墙。意思是在冥界的灵魂眼看着极乐净土就在前面,却被阻隔,遥望并为之叹息。黄永凤面前就有这么一堵墙。只不过,这堵墙是铁板钉钉的法律。
黄会业回想起在中南大学和老师们吃饭时的情景,当时女儿的辅导员拉着自己的手郑重交代,永凤人品学识俱佳,你一定不要放弃。
接踵而至的变故之后,黄会业开始担心,自己够不够坚强。
法理之问
这已经不单单是黄永凤一个人的命运之问了。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人情在法律的罅隙里流淌,法律在人情的包围里变得更加温暖和智慧。而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要留下个纠结的脚印。
掐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是国务院在2007年5月1日实施的《人体器官移植条例》,公民有捐献器官的权利,但活体器官的受体只限于捐献人的配偶、直系血亲或者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或者有证据证明与活体器官捐献人存在因帮扶等形成亲情关系的人员。
尽管这条法律在实行之初就招来不少非议,但两年以来,这条冷冰冰到没有一点儿人情味儿的规定仍被坚决地贯彻执行,没有一家医院敢越雷池。
而且,随着近年来地下买卖器官的猖獗,法网仍有愈收愈紧之势。
据潍坊市人民医院泌尿外科主任刘鲁东介绍,从2009年底开始,“有证据证明与活体器官捐献人存在因帮扶等形成亲情关系的人员”被进一步细化为“接受人与捐肾者有收养关系”。
“这条法规确实有一刀切的嫌疑,但这背后却是目前中国器官移植供需严重不平衡的无奈”,刘鲁东说,一旦开了口子,器官买卖更加无法禁止”。
省千佛山医院泌尿科医生门同义再次证实了这个说法:目前全国每年需要换肾的人多达上百万,但最终不到1%能做手术,在情况较好的山东,比例也不超过5%。
这一切都源于医院的肾源短缺。实际上,随着2007年最高法执行死刑复核,死刑犯器官已减少三分之二。这对严重依赖尸体肾源的医院来说,无疑于釜底抽薪。
除尸体肾源外,另一个肾源是脑死亡病人,但这比尸体肾更加难得,一是这种病人本身就少,另外,还需要经过程序繁琐的认证。
一些人开始用“中国式智慧”钻空子,随便打一个办证电话,伪造身份证、户口本、公证书等文件,陌生人就眨眼变成了亲属。
刘鲁东就向记者透露,自己的科室就经常有中介过来,拿着两三万的贿赂,要求自己为某位病人的“亲属”换肾。
医院在手术的过程中,也多次因为看出苗头不对,而停止施行。“那些人虽然拿着假身份证,但只要把两人单独分开来一问家庭情况,马上就会露馅。”
潍坊市人民医院在2010年一共只做了12例换肾手术,医院提供的肾源仅有7例。
这意味着,如果黄永凤不接受社会捐助,仅靠医院提供肾源的话,最终很可能做不成手术。
黄会业曾直言,他不会考虑去医院等肾。“要我拿着别人的捐款去给医院送礼求肾,我做不到”。
法律不可更改,但患者的生命健康权同样重要。潍坊王杨律师事务所的王建华律师说,根据我国宪法和参加的国际人权公约,比如联合国《经济、社会和文化权利国际公约》,政府有义务保证公民的生命健康权。
“这条法规实施后,不断受到极端个案的冲击,法学界每次都有讨论,不少专家都认为一刀切的做法过于无情”,王建华说,法律可以再把捐献范围扩大一下,让有关部门出具相关证据,从而救更多人的命。
但在现实的操作过程中,被钻空子仍不可避免。刘鲁东说,仅就目前范围而言,医院在收集夫妻或者是收养关系的捐献者资料方面,就存在极大困难。
“即使法律允许自愿捐献者可以做手术,但谁又能保证双方私下没有交易呢?”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各医疗机构均认为,取证难已成为器官移植法规进一步放宽的最大阻力。
这已经不单单是黄永凤一个人的命运之问了。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人情在法律的罅隙里流淌,法律在人情的包围里变得更加温暖和智慧。而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要留下个纠结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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