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7日,回到家后的第四天,正在享受天伦之乐的苏建辉,向记者谈起了在海地维和的经历。
苏建辉在海地执行维和执勤任务。
死亡的威胁无时不在
今年36岁的苏建辉是济南槐荫公安分局防暴大队作训科长,1992年从武警部队退伍后特召入警,在特警一线摸爬滚打了12年。擒拿格斗,射击驾驶,样样皆精,被选中成为中国海地维和防暴队125名成员中的一员。
2005年12月3日,作为先遣队成员,苏建辉从北京经纽约至海地。中午1点,飞机快降落时,苏建辉在500米高空见识了海地太子港的破败,“没有任何高层建筑,就像一片瓦砾”,他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国家的首都。
一上中巴车,前来迎接的广东维和留守警察神情严肃地命令大家:立刻将座位上的头盔戴上,防弹衣穿上!苏建辉顿时有些紧张。途经一路口时,他看到停放着两辆中国装甲车,防暴队员架着机枪,护卫车辆。这时,他才倒过“域差”:从此将在一个充满骚乱、冲突、暗杀的国度生活。
很快,苏建辉和另外29名先遣队员被送往中国防暴队营区。该营区位于太子港索纳比工业园,是由一个破败的厂房改建的。营区靠近海地最大的贫民窟和反政府武装最集中的地方——太阳城,被联合国海地稳定特派团评估为危险度最高的红色警戒区域。用餐时,广东警察告诉大家,最近枪声不断,昨天晚上,一发子弹打到咱们的房顶,一个月来已经有6名联合国维和人员遇袭身亡。第3天晚上8时左右,苏建辉在自卫哨值勤时,突然,几发子弹打到中国营区,砸得铁皮房顶“当当”响。除了打靶演习,这是苏建辉第一次领教“真枪实弹”,“还真有些瘆人”。此后,几乎天天可以听到外面零星或密集的枪声。今年春节,营房外非法武装分子间发生冲突,枪声大作,队员们说:这下好了,不用放鞭炮了。12月15日,苏建辉第一次乘装甲车武装巡逻。晚上6点左右,约旦维和部队在国家1号公路设卡检查时遭到武装匪徒袭击,双方展开激战,中国防暴队随时准备奉命增援。苏建辉透过装甲车的观察孔,看到双方在离其不足200米的地方对射,子弹划过一道道孤线,映红了夜空,最近的弹着点离装甲车仅50米。战斗持续了一个半小时,“随时都有可能被流弹击中”,但防暴队员们严阵以待。
苏建辉在海地每天就是备勤和值勤:自卫哨站岗,武装巡逻,驻守联合国仓库,驻守国家计票中心,驻守国家监狱,武装押运联合国物资等。他说,太子港有非法武器5万余支,执行勤务时,说不定哪支冷枪瞄准了你。
2006年8月3日晚上7点,参加完最后一次武装巡逻。苏建辉交上95式自动步枪,脱下防弹衣,放下头盔,那一刻心才轻松下来,绷紧的弦才松弛下来:好了,安全地完成任务了。
维和队员将艰苦嚼碎
8月4日,30名先遣队员首批回国。早晨5点,在北京国际机场,苏建辉赶到餐厅,一气喝了两碗豆腐脑,吃了五根小油条。中午回到家,母亲包的白菜猪肉水饺,吃了两大碗。
豆浆油条,母亲包的水饺,苏建辉不知念叨了多少次,不知梦了多少回,不知回味了多少遍。他说,只有到了海地,品尝了苦,才知道馋是什么滋味。
海地生活艰苦,人均每天消费不足1美元,东西非常匮乏。维和队员食谱很简单,蔬菜只有土豆、洋葱、萝卜、卷心菜,肉就是少量猪肉和牛羊肉。早餐是咸菜、稀饭、馒头,偶尔有牛奶、面包。中餐和晚餐,三个菜,米饭或馒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炊事员只能想法变化菜的形状,今天土豆条,明天土豆块,后天土豆片。联合国供给的大米,均是陈年糙米,没有任何粘性和香味,一嚼大米粒满嘴跑。
晚上躺在床上,苏建辉常和战友们回忆家乡的美味:青岛的爆炒花蛤,德州的脱骨扒鸡……最后馋虫被勾上来,大家直咂吧嘴。
海地地处热带,早晚较为凉爽,白天异常炎热,6、7、8三个月,气温近40摄氏度。防暴队员每人携带一支步枪,配备防弹头盔、防弹背心、防刺靴、防暴盾牌、防暴服、警棍等,浑身行头加起来25公斤左右,“穿”着它们,在密不透风的装甲车和自卫哨内执勤,更是闷热难耐。
呆在蒸笼般的装甲车里,每个毛孔都往外冒汗珠,刚擦完,汗又顺着下巴流下来。在防弹衣的包裹下,汗液无法蒸发,身上一股酸臭。出了装甲车,黑色的防暴服经风一吹,黄色的汗碱一块块的。
苏建辉说,天一热,大家脾气变得比较火爆,战友之间说话火气很大,事后大家都互相体谅。
海地多蚊子。一下飞机,蚊子率先列队“欢迎”,“热情”叮咬每一名维和队员。队员们执勤时,子弹袋里装着“蚊不叮”,皮肤暴露的地方,都要喷洒。一旦被叮咬了,就要涂抹随身带着的清凉油。在自卫哨值勤点燃蚊香;在装甲车巡逻出舱瞭望时,不停挥舞电蚊拍。
记者看到,苏建辉胳膊上有个血点,另外一些已经结了痂。他告诉记者,海地的蚊子很小,飞起来没声响。一旦被叮上了,一挠就起血点,越痒越挠,有的人全身溃烂,必须接受治疗。蚊蝇易传播登革热,队员们还要经受虐疾、登革热的威肋。
繁重的执勤任务、单一的饮食、火热的天气、肆虐的蚊虫,将苏建辉折磨得又黑又瘦,体重比在国内下降了3公斤。
最难熬的是思念亲人
苏建辉去海地前,手提电脑里复制了5张家人的照片,他把与妻儿合影设置成了屏保。每天打开电脑时,都要深情地注视妻子侯红梅的笑脸,儿子苏浩儒的小眼睛。他说,死神的威胁算不了什么,条件再艰苦也能克服,最难的就是思念家乡的亲人,那种情绪一旦上来,你无法安抚,就像有成百上千条小虫子在噬咬你的心。
中国维和防暴队配有海事卫星电话,规定隔10天每个人与家里通话3分钟,但因为有延时,通话很不顺畅。另外,还开通了一条网线,每个分队2个接口,一个小队10个人一个接口,每天14时至22时可上网。
每个人每天有50分钟的上网时间,苏建辉就把自己的上网时间排成表,通过QQ发给妻子。由于海地网络不畅,很少能视频和音频,只有通过文字聊。国内与海地有12个小时的时差,轮到上网时间是国内夜晚时,苏建辉怕妻子睡不好觉,就留个“平安”言,把上网的机会留给战友。
苏建辉与妻子聊的最多的是9岁的儿子。儿子考试考砸了,他茶饭无味;儿子学习进步了,他外出巡逻精神特好。
家人对维和在外的亲人最大的担心就是“人身安全”,因此,每天通话或聊天,就是想知道亲人是否安全。苏建辉回家后,家人向他讲起,有一天,母亲看电视新闻,说两名维和人员遇袭身亡。母亲撂下碗筷,催着媳妇立即给儿子联系。侯红梅劝婆婆:建辉那里正是深夜两点,别打搅他休息。夜里,打电话确认儿子无恙,母亲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不太外露情感的苏建辉,有些哽咽地对记者说,比起维和警察,他们的亲属承受了更多的精神压力和生活压力。
在济南遥墙国际机场,夫妻相见时,苏建辉发现妻子瘦多了,回家一称,比他离家时瘦了10公斤。“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每次聊天时问到家里情况都说一切都好”,苏建辉回来后才知道,今年4月份,岳母骑车买菜时,被一辆汽车挂倒摔伤脊椎,大小便不能自理。本来有岳母帮助照看孩子,妻子还稍微轻松些。现在她除上班外,不仅要自己带孩子,还要去医院看护岳母。当时,妻子没有掉半滴泪。但跟维和的家属们电话聊天时,眼泪却簌簌流个不停。擦干泪,她又用柔嫩的肩膀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再苦再累,也要挨到丈夫凯旋的那一天。
不执勤的时候就在营房里备勤,不能离营房半步。“有时营房就像个监狱。”苏建辉说,他怕自己闲下来,一闲思亲念家油然而生。没事他就看小说,《三国演义》、《红楼梦》、海岩的公安题材小说等,几乎看完了大队带来的所有小说,有30多本。“从上学直到工作,加起来也没看这么多。”伴随着小说,他还抽光了带去的16条香烟。
谈及在海地的维和感受,苏建辉发自内心地说:在和平的环境里生活,真是太幸福了。对祖国的热爱更真实、更强烈了。他告诉记者,除非国家派遣,他再也不愿去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