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著名学者、书法篆刻家蒋维崧,因病医治无效,于7月25日1时39分在济南逝世,享年92岁。
蒋维崧先生,字峻斋,1915年生于江苏常州。1938年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历任中央大学助教、广西大学讲师、山东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教授,曾任山东大学中文系副主任、文史哲研究所副所长、中国训诂学研究会学术委员、《汉语大词典》副主编、山东省语言学会副会长、山东省书法家协会主席等职。
蒋维崧先生以文字学研究而闻名于世,是当代著名汉语言文字学家,同时又精于书法、篆刻。他的篆刻熔秦铸汉,广纳博采,执正驭奇,形成了严谨、高雅、精巧、含蓄的艺术风格。他的书法诸体皆精,尤以行草和金文享誉海内外。
人物简介:
蒋维崧先生,字峻斋,1915年生于江苏常州,1938年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中文系,历任中央大学助教、广西大学讲师、山东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教授,曾任山东大学中文系副主任、文史哲研究所副所长、中国训诂学研究会学术委员、《汉语大词典》副主编、山东省语言学会副会长、山东省书法家协会主席等职。
蒋维崧先生以文字学研究而闻名于世,是当代著名汉语言文字学家,同时又精于书法、篆刻,为世人所共仰。蒋维崧先生从教六十余年,曾主持《汉语大词典》山东编写组工作长达十年之久,为辞书编纂积累了重要经验。蒋维崧先生著有《汉字浅学》及语言文字学专著、论文多篇。2001年受聘山东大学特聘教授,把自己的智慧和心血奉献给了教学、科研工作。
早在20世纪30年代,蒋维崧先生在中央大学求学期间,就曾得到胡小石、乔大壮、沈尹默等大师的亲教,三四十年代便以书法、篆刻蜚声艺林,显示出不俗的艺术才华,受到了章士钊、徐悲鸿等先生的称赞。此后,蒋维崧先生便走上了以学养艺、以艺显学、执著于书法篆刻艺术的探索和创作道路。蒋维崧先生的篆刻师承乔大壮先生,熔秦铸汉,广纳博采,执正驭奇,形成了严谨、高雅、精巧、含蓄的艺术风格。他的书法诸体皆精,尤以行草和金文享誉海内外。其行草近师沈尹默,远法二王,清峻含蓄,温润可人;他的金文更以其特有的风格,独步当代。其最可贵之处,是在于将古文字学研究同书法艺术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将数千年前充满金石气息的青铜器铭文写成富有时代气息和书卷气息的书法作品。近几年先后出版了《蒋维崧印存》(1992)、《蒋维崧临商周金文》(1998)、《蒋维崧书迹》(2001)、《蒋维崧书法集》(2005)等作品集,并于2003年向山东大学捐献书法作品六十余幅,供学校博物馆永久珍藏。
文德翰彩 光及北辰——深情回忆蒋维崧先生
欧阳中石先生在评价蒋维崧先生书法时曾写下“文德翰彩,光及北辰” 八个字。在蒋先生逝世的时候,这八个字又让人们回想起先生的人品、学品与书品。
·言可诲人光可鉴物
刘广东(大众日报社原党委书记、总编辑):听到蒋维崧先生去世的噩耗,我作为他的学生,万分悲痛。蒋先生是著名的书法家,但他首先是位著名的学者。他对于语言文字学有精深研究,他曾主持《汉语大词典》山东编写组工作长达十年之久,为辞书编纂作出了重大贡献。蒋先生在学术界享有很高声誉,但他非常谦虚,对名利看得很淡泊,以前就是这样,并不是晚年才如此。
我1961年入山东大学中文系学习,那时蒋先生是中文系的副主任,大二的时候蒋先生给我们开过语言课,也开过书法讲座,我还多次看过蒋先生的书展。我对蒋先生非常敬仰,他的学问和为人都很好,有长者风范,我从先生那里学了很多东西。离开学校之后,因为工作关系向他求教的机会更多了。
蒋先生一生不断追求,学而不厌,他从来不讲自己如何如何,但是能看出他的追求,那就是对自己要求完美,无论做人、做学问还是书法都这样。他的书法不同时期有不同面貌,总有些新的变化。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特别是八十年代以后有了突变。他对学术和书法界的现状非常关注,对新发现的语言文字资料及时加以研究,并运用到自己的学术与书法创作中。蒋先生的篆书,同一个内容的作品写法却不一样,越到晚年,他的作品越耐看,婉约、豪放的风格都有,前期流畅华美,后期含蓄厚重。
蒋先生的作品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书法,学养与文化内蕴丰厚,有鲜明的文人气质,是他精神的体现。可谓:“言可诲人,光可鉴物。”
作为老师,蒋先生诲人不倦,他对后学总是给予热情的帮助提携。对我来说,读什么书,临什么帖,用什么工具,蒋先生都给予指导。临《兰亭序》时,他看了我的习作,建议我改羊毫为狼毫。我临了《圣教序》、《九成宫》后,蒋先生又指导我临赵孟頫的《三门记》《胆巴碑》,每每想起蒋先生对我的教诲,我都充满感激之情。
·典范的意义是永恒的
陈梗桥(山东省博物馆研究员):就近现代书法艺术来说,蒋维崧先生的去世不仅是书界和学界的损失,而且是一个时代的损失。蒋先生的成就及贡献是多方面的。我主要谈他的书法。
蒋先生是一位十分本色的读书人,他把书法作为文化的一个很小的组成部分。作品的格调、气息非常高雅,有一种静气。欣赏之余令人心远,令人肃然起敬。他的字形结体非常讲究,技法十分精到,给人一种静的感觉。
蒋先生是一位博学之士,对祖国传统文化无限热爱、无限虔诚,对多学科均有浓厚的兴趣、深入的研究。书法作为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左右逢源。蒋先生以遍临诸体打基础,由眼到手,由手及心,将书法源流解析清楚,并逐渐纳于腕下。蒋先生的行草书,以王字为主线,辅以唐宋诸贤,在行笔中融入了篆书笔意。这在历代学王的书家中不多见。蒋先生的篆书,古而新。所谓古,他对待古代甲骨、青铜器、刻石等类文字,总要寻根究底,从书法角度,排除假象,探本求源,并充分发挥毛笔的作用,最终体现一个“写”字。蒋先生的篆书是写出来的,不是做出来的。所谓新,除了篆书笔法中融入行书笔意之外,蒋先生所选的字形,总是最新的。作为语言文字学家,他时刻关注着文物、考古学界的新发现,高年盛名之下仍随时注意知识更新。由表及里的研究,使蒋先生的篆书吐故纳新。蒋先生是一位非常本色的读书人,做学问较真儿,对名利淡然处之。这一切,都化入书法的格调、气息,已经达到一种很高的境界,自然,充实,凝重,遒丽,高古,清新,包含了诸多美的元素,令人心静,令人心远,高雅得令人起敬,朴实得令人可亲。
蒋先生的创作心态特好。他热爱生活,平易近人,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写,写自己喜欢的内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兴到笔随,自由自在。在书坛有些浮躁的今天,这实在难得,尤其值得我们学习。“无所求”不是在艺术上不求提高,而是要虔诚地对待祖国传统文化,不拿书法作为追逐名利的敲门砖。蒋先生成为一代书家,是一个典范,典范的意义是永恒的。
·不把书法当事业
梁修(山东省书协顾问):得知蒋先生去世的消息,心里非常悲痛。先生与我亦师亦友。先生长我20余岁,虽然从不拿我当晚辈,但我一直以晚辈后学的心情与先生交往。
与先生初识在上世纪70年代末,当时他和殷焕先先生到山东美术出版社编学习字典,住在出版社招待所。我那时在齐鲁书社从事古籍整理工作,从此有机会与先生相识交往。由于爱好相近,脾气相投,谈得来,我们接触越来越多。
蒋先生平时说话谨慎,从不随意臧否人物。与相熟知的人却能放言长谈。谈起学问、书法来,常常兴致很高。
去年,蒋先生生病住院时,我到医院看望,他说,古人从不把书法当成一项事业,只是兴之所之,情之所至,自然而然地书写,所以才品位高雅,留下了许多优秀的传世佳作。蒋先生也有这样的境界,所以他的书法清雅飘逸,让人一看即能醉心其中。
蒋先生书法创作态度极其严谨。比如他书写金文,古雅而不失流丽,这源于他对古文字卓有研究。他常说,从事书法创作要在治学方面下功夫,把写的东西弄清楚了才能下笔。蒋先生为学为文极严谨,但绝不刻板。我曾约蒋先生到家里玩,中午到街上买水饺吃。饭后,他躺到床上休息,随手打开电视找体育节目看。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有一次,我们一起谈到考他的博士生还要考外语,蒋先生哈哈大笑:“那都是他们搞的啊!”这件事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先生笔下的线条是活的
刘绍刚(中国文物研究所研究员):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我还在山大历史系读书,蒋先生是中文系教授。当时我刚开始学习篆刻,水平很差。我拿着十来方自己的印章给他看,他没说哪方不好,而是指着一方说:“这方刻得非常好。”现在看,其实不过是在那些印里面显得好一点而已。我知道蒋先生是在鼓励我。
上世纪90年代,我已经跟蒋先生读研究生了。跟着先生学了这么多年,感觉自己文字学有了一定基础。我编了一本《篆书诗词名句选》,说起来汗颜,刚开始里面有很多错别字。这时候,先生已经不像对待初学者那样宽容了,对我要求很严格,他给我一一指出哪个字应该怎么样写,出处在哪里,写法为什么不一样。毫不客气。
2000年,济南市园林局想立一块刻石,上刻《尚书·舜典》,原本要请蒋先生写。但他表示自己已经80多岁,难以完成,于是推荐我来写。我那时可以说是无知者无畏,心想,这还不能写吗?但当真写起来,才体会到难度之大。这不单纯是去写,首先要对《尚书》的各种版本进行校订。这其间,蒋先生每一步骤都给我指导。刚开始,我想用战国时的“秦系文字”,后经仔细推敲研究,感觉用“六国系古文”书写更合适。等我写完第一遍,蒋先生一字一字地看,指出其中舛误之处。等到我写到第三遍,蒋先生还在推敲,哪个字还写得不太好。先生对学问、艺术之严谨,由此可见一斑。
蒋先生篆书堪称大家,至晚年他仍在不停地追求新与变。我在北京工作,每年回来看望先生,每一次看他的字,都感觉又有新意。他曾不止一次讲:“写字要有追求,有追求才有提高。”所以他年逾八旬,书艺仍不断有进境,这在中国书法史上也是鲜见的。黄苗子先生就曾经说过,蒋先生的篆刻为什么好?看那线条,是有感情、有生命的,是活的。
蒋先生是文字学家,他对新出土的文字资料吸收很快。这么多年他一直订阅《考古》等杂志。我从北京回来,问他要带什么东西,他也总是会问:“又有什么新书?”像郭店楚简,他五本楚简都有,里面的文字特点,他也都吸收到金文创作里。这一点,现在能做到的人很少。蒋先生生病前,还要我为他买中华书局出版的《商周金文集成》,如今书已经买回来了,但先生却仙逝了,让我倍感遗憾。(记者 逄春阶 于国鹏 实习生 李敏 《大众日报》)
诗似冰壶见底清 ——在蒋维崧先生最后的日子里
今年3月底,我从美国探亲回来,第二天就去看望蒋维崧先生,两个月没有见到先生,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临走的时候,先生又加说了一句:“明天上午要是有时间的话,你再过来,电视台要来给我拍电视。”第二天一早我就到了先生家,一看先生已经穿戴整齐,正等着大家了。先生很少接受采访,这破例的一次他是很重视的。先生面对电视镜头的时候还很“腼腆”,当时我坐在先生的斜对面,先生说完一段话就看看我,我就笑一笑,竖竖大拇指,算是给先生打气。采访结束了,先生迫不及待地问我:“谈得还行吗?”我说:“您思路清晰,每句话都很到位,不要说面对一个记者,就是开个记者招待会也没有问题。”后面一句话逗得先生会心地笑了。
5月4日,先生的学生刘绍刚从北京来看先生,先生留下他和我在家中吃晚饭。其间,刘绍刚说起今年要给先生出三本书,一是由中华书局出版《临商周金文》和《归网室点评历代玺印》,再就是出版一本《行书字帖》。先生欣然同意。刘绍刚说:“《行书字帖》的任务就交给常诚吧?”先生说:“好的!”
5月6日早上6点40分山东电视台播出先生的专题片,先生早早坐在电视机前等候。看完片子后我问他感觉如何,先生玩笑着说:“还没有太对不起观众。”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先生开玩笑了。5月8日午饭的时候,先生忽然就病倒了,紧急送医院抢救,但脑血栓已经让他左侧身体不能动弹了。我见到先生的时候,先生头脑还清楚,但语言表达比较困难,先生就要纸笔写,他写下的一行字是:“杨宝森《洪羊洞》。”原来,先生想听京剧。在被病魔击倒的时候,先生想用他爱好了一辈子的京剧抚慰自己。
先生是个足球迷,在他生病前曾和我说:“过几天找个宾馆住下看世界杯。”但等到世界杯开幕的时候他已经不能看电视了。干记者的我平时很忙,但下班以后,只要有时间我就去医院看先生,给先生读报,给他讲世界杯。世界杯八分之一比赛意大利与澳大利亚一战,中央电视台体育播音员黄健翔在转播时有不冷静言语,我读报时先生忽然说:“黄健翔不是第一次了,米卢当国家队教练的时候,他批评米卢就不对。”世界杯八强产生了,我分析形势给先生听,我说:“八强中乌克兰弱一些。”先生却说:“舍甫琴科很厉害。”我问先生:“德国和阿根廷比赛谁能赢?”先生说:“阿根廷踢得好,但德国会赢,它是东道主。”先生多年看意甲联赛,对意大利队很了解,当我问他谁能得冠军时,先生说:“意大利很全面。”当意大利真的得了冠军的时候,我凑上去告诉他,当时他的意识已经不很清楚了,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那时,我佩服先生不愧是真球迷,他能从八强中看好意大利得冠军,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预见。今天,我回头想想这些“昨天”的事,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先生生病以后说话很困难,已经很少开口了,足球似乎是个例外,那是他最有兴致的话题了。
6月16日,先生当选为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篆刻艺术院名誉院长(去年成立的中国书法艺术院名誉院长是启功),这是很高的荣誉。当我将这个消息告诉先生的时候,先生点头表示明白了,但随后又摆摆手,把心中的遗憾与无奈表达了出来。
上周末出差,电话里得知先生病危,赶到医院的时候先生已经被送入重症监护室,无法见到先生。在门外等了两天后,我才在24日下午到监护室看了先生一眼,大约两分钟的时间,那时先生已经听不见我在他的耳畔呼叫了。
先生去世的那一刻我与山东省书协顾问梁修先生通电话,梁先生说他一下子拟出了一副挽联:“言为士则,行为士范;澄之不清,扰之不浊。”下联的意思是说,至清的水,任凭你再澄清也不会更加清澈,任凭你再搅动也不会变浑浊。蒋先生一生以道德、学问为立世之本,游尘不到,清意自生,其清流雅望让世人仰慕。所以,在强忍着写下这点文字的时候,我想到了韦应物的两句诗:“心同野鹤与尘远,诗似冰壶见底清。”回望先生的生命历程,其“清”字本色始终不变,就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也是那么自然清澈……(记者 常诚 《大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