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玉发现,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她做了什么,而是他们以为她做了什么。而别人到底怎么猜测她,这是刘佳玉无能为力的事情。因此,刘佳玉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每天悄悄地躲在蚊帐里收拾东西,把不穿的衣服和书整理好放在一只旅行袋里。这样,只要有人通知她不要再继续上学了,就可以随时提着袋子走人,免得因为手忙脚乱留下什么痕迹。然而半个学期过去了,依然没有人找她谈话,没有人让她走。那个整天眼睛红红的班主任从她面前走过时,顶多意味深长地看她几眼,并没有要与刘佳玉说话的意思。因为幼师班里全都是女生,班主任在她们中间便有点像老鸨似的。哪个女同学收到中师班的男生的求爱信啦,谁晚上超过十点没有回宿舍啦,都逃不过班主任的眼睛。班里的同学更是把向班主任汇报别人的行踪当成一大乐趣,谁有了芝麻粒大点的过失,立刻就炸了锅似的。但要是真碰上了像刘佳玉这样耸人听闻的事,大家因为过度兴奋,除了在背后两眼放光地议论几句,当着刘佳玉的面反倒期期艾艾地什么也不敢说了。她们故意在刘佳玉面前走来走去的,相互间亲热地打闹着,偶尔用眼睛的余光瞥她一眼,因为意识到有刘佳玉这个观众而变得格外活泼。 刘佳玉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刘佳玉站在一边,伸出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刘佳玉的头发从小就像洋娃娃似地弯曲着,这是刘佳玉最讨厌的事情,所以一有空就伸手去撕扯那些挂在耳朵上面的像羽绒一样蓬起的毛绒绒的头发。她们发现刘佳玉虽然只有十四岁,上个月刚来的初潮,脸颊却是那种细致腻润的白皙中夹杂着一点俗艳的红,像发糕上撒着的一点点红绿丝,新鲜而生动的那种。刘佳玉的身体看起来还像个孩子,但是高挑玲珑的轮廓却像一只刚出生的猎豹,用眼睛几乎就能感觉到那种柔软的韧度。女同学们悄悄地注视着她,眼睛里满是掩不住的艳羡,又因为那些让她们艳羡的东西恶心着,羞耻着,不住地向潮乎乎的地上扑扑地吐着唾沫。刘佳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们的一举一动,鉴别着她们说话时脸部肌肉夸张的跳动,甩鼻涕时手指悄悄在衣襟上扭动时的局促与羞涩,像是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电视片。刘佳玉并不觉得有什么耻辱,她甚至感到微微地有些兴奋,手心里浮着一层凉丝丝的细汗。刘佳玉慢慢地揉捏着潮乎乎的手心,然后就看见苏瑶对着她直直地走过来。苏瑶像是要从刘佳玉的身旁走过去的样子,但是就在即将从刘佳玉面前走过时,却突然停下了。苏瑶对着刘佳玉笑了笑,伸手牵住了刘佳玉汗津津的手。 苏瑶是班里的体育委员,长得黑黑壮壮的,走路的时候稍稍有一点罗圈腿。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苏瑶的运动天赋,苏瑶在运动场上是难得的一把好手。苏瑶在校运动会上曾经一个人拿过女子一百米、四百米、八百米、一千五百米四个冠军,因此,便理所当然地当了班里的体育委员。苏瑶人缘好,虽然看起来有点粗粗的,倒是少见的好脾气。苏瑶每天早上带着大家跑步,是学校的领跑员中惟一的女生。但是苏瑶一点也不怯场,苏瑶的声音很宽厚,是那种很柔和的女中音,听这样的声音就像是夏天躺在凉席上,看从树缝里钻出来的正午的阳光,苏瑶的哨声尖锐而嘹亮,哨声在空中打着圈儿划破清晨的薄雾,让刘佳玉听起来心里总是颤颤的。刘佳玉对苏瑶多少有点仰慕。苏瑶是班干部,刘佳玉从小到大却都是被人管的。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刘佳玉因为考了双百分,当过几天小组长。但是轮到他们组值日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听她的指挥,一放学大家便全跑了,刘佳玉的小组长因此也没几天就被撤了。刘佳玉从小就对班干部有几分敬畏,觉得他们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三) ●王传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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