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我的手持电话又响了,仍然是短信进来的信号,打开一看,屏幕上还是一排问号。我马上再打电话回去,电话却仍然无人接听,我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临近十二点,说起来我和扣子不在一起已经多达几个小时,这还是好长时间来的第一次。无论如何,婚纱店里的她肯定已经心生不快,拒绝接我的电话就是明证。正在窘迫之际,阿不都西提笑着问我:“管家婆在催你这个长工下地了?” “是啊,没办法。” “那么,我们先分手吧。” 我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对他点了点头:“好。” 正要上车的时候,阿不都西提一把抓住我:“那匹马,能给它找个去的地方?不是要找什么好地方,动物园啊有水源的小山坡啊什么的都行。” “好的。”我又一次答应了他。 “好,那我就放心了。”他笑了起来。 13 下车之后,我跑了起来。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使我发足狂奔,因为那股力量使我恐惧。 当我掏出钥匙开门,心里还在思虑着怎样渡过今天的难关,想着是不是再使出嬉皮笑脸这个制胜法宝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门根本就没有锁上。我吃了一惊,冲进店里按下日光灯的开关。映入我眼帘的却是一个赤身裸体着蜷缩在冰凉地面上的扣子,流着血的扣子。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在最短暂的晕眩之后,扣子流着血的手臂使我狂奔上前,将她比地面更冰凉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 一边抱着,我一边抓过她的手臂。在惨白色日光灯的照耀下,她的整整一条手臂,甚至她的通体上下,竟是比灯光都更加惨白的颜色。 还有更加致命的惊心一瞥:皮肤下的血管、无动于衷的表情和鲜血正在渗涌出来的那两道伤口。 我逼迫自己去看那两道伤口,内心的紧张超出了以往任何时候。好在我尚能看清楚那两道伤口虽然在手腕处,但还好不是在血管上。看清楚之后,我立刻感受到虚脱般的放松,简直找不到语言来形容。这一切,实际上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我根本就来不及喘口气,先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到地铺上,给她盖上被子,只留那条流血的手臂在被子之外,然后,跑到店堂的柜台里,拉开抽屉,找到一支止血膏和几片创可贴,便马不停蹄往博古架里的她跑过去。当我跑过店堂里地面上那小小的一汪血迹,我看见墙角里还有一把同样沾着血迹的裁纸刀。 我没去把它拣起来。我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 我一点都没去想这一切都是如何发生的,也忘了把扣子已经包扎好的手臂放回到被子里去,只是呆呆地看她失去了血色的脸、干裂而发黑的嘴唇、紧闭着的双眼上的睫毛,想不出一句话来对她说。 我回到店堂里将灯拉灭,又转回来坐在地铺上,点起了一支烟,满屋的黑暗里只剩下烟头处的一丝荧红在闪着,当我吸一口的时候,荧红的光线里我能依稀看见扣子的脸。 大街上仍然有不小的风不止吹拂,除去风声,再无别的动静,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慢慢地,就听到了淅沥雨声。 “要喝水——”扣子终于喃喃说了一句话。 我如梦初醒地迅速答应着:“哎哎,你等着。”三步两步,我跑向店堂里的饮水机倒了半杯水,跑回来后,我伸手去将她微微抱起来,将水送到她的嘴唇边。 喝完水,我把她重新放下。正把玻璃杯往博古架上放的时候,扣子轻声说:“吓着你了吧?” (二十) ●李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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