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扑哧一笑,却又哭得更厉害了:“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没有没有,小的哪敢呢?能被您呼来唤去是我的福气啊。”我赶紧问她,“你现在在哪里?还在站台上?要是还在的话,我以你男人的身份命令你,赶快去买最快一班回东京的票。” “切,想得美,想抛下我当陈世美啊,休想!”停了一停,她终于揭开谜底,“算了算了,不吓唬你了,我已经快到你前面了,下一站我就上车,我们胜利会师。” 我不禁目瞪口呆,连连直问:“不可能吧?” 电话突然断了。 半个小时之后,在下一个站台上,我看见了扣子。列车徐徐进站的时候,当我看见扣子,鼻子竟是一酸。可是,车门一开,我们看着对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站在站台上不动,横眉冷对:“抱我上去!” “遵命遵命。”我不迭地扔掉烟头,跳下站台。 刚刚把她抱上去,车厢里的灯灭了,灭就灭了吧,反正我们也都不需要了,我要的东西已经抱在怀里了。 我终于没有忍住好奇之心,去问她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赶到站台上和我相逢一笑。她不回答,却哭着问我:“就算是真有机会当名人,也不要当好不好?” 我这才明白这突然的变故到底是从何而生。我把她抱在怀里,说不出话来,只感觉一股热流在我体内四处游弋,直至冲撞。我想告诉她:我只想和她过小日子,点一大堆炉子,生一大堆孩子,其它种种,我一概不想要。至于我们谈笑的所谓名人,姑且不说与我无缘,即使活生生撞上,但凡和我的小日子有丝毫冲撞,我一定会拂袖而去。 “别怪我。”扣子哽咽着说:“本来只是个玩笑,可我就是想得越来越疯,就像有一大帮人围着你,我却只能躲得远远的,身上就越来越凉,那天晚上的感觉一下子就来了,老毛病就犯了,死命问自己:蓝扣子,你配过这种生活吗?你配和他站在一起吗?答案是不配。正好车停了,我就想从门口跳下去,离你远远的,在心里说毁了这种生活才好呢。问你的那句话———猜我敢不敢跳下去———也是突然想起来的,不管你说什么,我也一样会跳下去。 “其实,我一跳下去就后悔了,车一开动,我就知道自己该去干什么,撒腿就跑,跑出车站以后,就到处去找出租车,想找辆出租车把我送到下一站去。也是凑巧,出租车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个瞒着父母骑摩托车出来兜风的中学生,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我继续去抚摸她的头发,良久之后,我点起一支烟往窗外看:火车又刚好钻出一条漫长的隧道,一群被惊醒的鸟四散着和火车一起飞离栖息了大半夜的隧道,出了隧道,再飞上铁路两侧樱树的顶端,终于惊魂未定地开始了喘息。 我知道,这平常的所见里,隐藏着我们的爱和怕,还有永不复还的青春。 17 我们过着多么过分的生活啊,在扣子看来,这简直就是奢靡了——一大早,筱常月在札幌车站的出站口接到了我和扣子,怀里还抱着一大束带着露水的波斯菊,还说起了她安排好的计划:先去吃早餐,上午我们随意安排,看电影逛街打电玩都可以,只是北海道著名的花田还没到观赏的时间,实在是遗憾得很;中午就去中华料理店里吃淮扬菜,吃完饭开车去被称为“日本最后秘境”的知床半岛,去的时候要多买些长脚蟹带上,天黑之后可以在沙滩上烤来吃,当然,“尤其是你,可别忘了买啤酒呀。”她笑着对我说。 (二十五) ●李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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