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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四个学年中,他只有接受领导训话的份,现在他倒要去反问 领导。系主任的表情显得严谨,正义十足,好像他在为全人类服务似 的。一间中等大小的房间,摆放着两张油亮的朱漆木桌,淡黄的长条 沙发已经有点霉味,好像早该丢弃了。屋里自始至终都站着脸红脖子 粗的毕业生,因为被分配的事困扰,都有些憔悴,不修边幅。姜夏刻 意修饰的样子,在这些人中间显得格外扎眼。他耐心地等了半天,发 现没有用,许多人都挤在他的前面,争着和系主任说上一两句徒劳的 话。这些人都有些发疯了,他们和姜夏一样,被分配到大大小小的山 区工厂去工作。这些疲惫不堪的人,充满幻觉地围住系主任,想使事 情起死回生。面对眼前一张张乞求的脸,系主任实在不想作任何解释, 他挨到下班的时间,带着对嘈杂的声音难以忍受的表情,站了起来。 人群一阵骚动,姜夏被后面的人推搡到系主任跟前。刚才他一直在为 这个时刻谋划准备着,他发现自己不像别人,能把阿谀奉承的那套甜 话挂在嘴上。他竟然像抓住了小偷的警察一样,猝然地大声问道,“ 你知道我的事吗?” “你的事?”屋里出现了片刻寂静。系主任被挡住后,有些慌乱, 越是人多,系主任越不可能说实话。 “你的事我不清楚,是你们年级主任一手操办的。” “但你是不是应该主持公道?”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所以不好多嘴。”系主任奋力从人群中挣 脱出来,跳上门外一辆没锁的自行车,盗车贼一般飞车而去。他脱身 的时候,心里带着极其由衷的悔恨:早知道没干什么也这么麻烦,倒 不如真干点出格的事情。姜夏在门口发了一会儿愣,突然意识到,那 几句不经意的话里,有他可以施展计谋的空间。 6 傍晚,他去了齐教授家里。这是他第一次为不幸的事去齐教授家。 师母开门时,几乎高兴地拥抱了他。他马上感到春风拂面,差点被师 母拉扯得失去平衡。餐桌右边正好空着一把椅子,他明白除非得了肺 炎,否则他是没办法拒绝吃饭的。师母微笑地看着他,手像过长的头 发不经意地搭到他的脖子上。他注意到齐教授有点微醉,容光焕发, 身前摆着一杯红葡萄酒。“来,来,来。”教授举起酒杯,对姜夏说, “噢,对不起!”教授忙放下酒杯,发现还没有给姜夏斟酒。看着教 授的滑稽样,师母哈哈大笑。她兴奋地把嘴伸到姜夏耳边,嘀咕了一 阵。原来,教授主持的项目得了国家二等奖,这个时候他巴不得和所 有人,包括妓女分享他的快乐。透过玻璃窗,姜夏看见院内的陶土花 盆摆得奇特极了,他忍不住站起身来。教授用大大小小的花盆在院内 摆了个“庆”字。教授越发得意了,他一饮而尽杯中的酒,说开了他 的满腹花经。姜夏被屋里享乐的气氛彻底感染了,他忍住心里的抑郁, 不打算说自己那件不幸的事了。 他匆匆吃了点什么。烤得香喷喷的鱿鱼,在他嘴里就像淡而无味 的米饭。师母起身去放邓丽君的磁带,如果不喝酒,他就觉得喉咙像 粘上了飞蚊,直发痒。邓丽君的声音让他的脑子充满了幻觉。他仿佛 觉得师母就是他喜欢的那位女歌手,在枝形水晶吊灯下露着迷人的双 肩。师母不过大他十岁,也许是被教授的年龄拔高了辈分,也许是膝 下无子,她喜欢把他当孩子似的揽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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