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刘金宝走出大门，路野气得把烟灰缸摔在地上。他妈的这个王八蛋！简直是落井下石、火上浇油。
　　月光如水。月光却被挡在延年大药房的外边。值班室里一片昏暗，只有电视机的微弱光芒闪烁，映照着一张凌乱的床，一片黑沉沉的药柜，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蒋红在电视里说：“根据性能价格比，买天阳公寓的住房无疑是比较合算的。”男人就嘿嘿地冷笑。蒋红漫步在天阳公寓里，背景是刚刚盖好的大楼，蒋红指手画脚，拼命地说着天阳公寓的好处，男人的脸色逐渐在电视的映照下变成蓝色。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严肃，眼神却迷离起来，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个驼背的、弯曲的人无声无息地坐到男人身边。男人还沉浸在电视里，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了别人。那个人陪男人看着电视，良久不语，然后颤巍巍地呼唤：“生儿。”
　　男人猛地一激灵，转头看到身边的老太太，吓得声都走音了。男人站起来，说：“妈妈，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我实在是睡不着。”妈妈说，“生儿，陪妈妈说会儿话行吗？”
　　男人跪在老太太面前，哭着说：“妈妈，您就饶了儿子吧。这里不是您来的地方。”他扶着妈妈的腿，把头靠在妈妈的膝盖上。
　　老太太的手抚摸着男人的头发，“你不会不喜欢妈妈的。你不是也好几天没有睡吗？就陪妈妈说会儿话。”
　　男人在妈妈膝盖上点着头，“妈妈，您想说什么？”
　　老太太抬手指了指电视机。
　　男人看到电视上，蒋红正在介绍天阳公寓的样板间。样板间里富丽堂皇，光线明亮。蒋红的介绍也达到高潮，外漂窗、精装修、欧式的吊顶以及大理石的台面。男人痛苦地把头埋在妈妈的腿上，喃喃地说：“妈妈，儿子对不起您，房子没有了，钱也没有了，儿子什么都没有了。”
　　老太太突然变色，一把推开男人，声色俱厉地问：“你说什么？”
　　男人坐在地上，恐惧地、本能地后蹭着。他知道老太太会如何惩罚他。他央求着：“妈妈，您要饶了儿子这一回，儿子正在想办法。儿子不要——”他的眼神变得绝望起来，因为他看到老太太已经从袖子之中拔出了一把锥子。在昏暗中，锥子闪耀着冷峻、威严的光芒。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就跑，老太太一把抓住他的衣角。男人在奋力挣脱。
　　这时候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王生从梦魇中突然醒过来，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汗水。他看看电视，电视依然开着，蒋红依然在屏幕上笑着。
　　敲击声越来越急，王生从床上下来，戴上口罩，打开售药窗口，外面是一个年轻女人，穿着白色的宽大的睡衣，满脸不耐烦地瞧着他。王生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仍在梦魇之中，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女人不是蒋红。
　　这个女人是黎眉。黎眉已经敲了半天售药窗了。她看见的是王生惊魂未定的那张脸，还有遮去大半张脸的口罩。黎眉把一张大钞扔到窗台上，说：“快点，安眠药。”
　　（二十二）
　　●老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