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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用跳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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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7日,章和进拿着报道过他的报纸,遮住面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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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名后,章和进不断接到媒体的采访电话。
    章和进,28岁,湖北孝感人,长期在汉口建筑工地务工,做过小包工头,因大包工头欠薪,他曾于2007年底站在高楼顶讨薪,成功拿到欠款 。如此讨薪奏效后,从2008年初到今年5月,他又帮助其他农民工策划多起"跳楼讨薪"事件,被当地媒体称为武汉"最牛跳楼秀导演"。

    章和进排斥"跳楼秀 "的说法,在他看来,"谁吃饱了撑的去跳楼啊,农民工讨薪求助无门,能怎么办?"



    5月27日上午9点,武汉汉口,一场大雨突至。

    将军花园8号楼20层的楼顶,苏幼能和其他4名农民工,将身体挨着护栏边缘。

    距8号楼30米外的一家商店内,章和进拨通了《长江商报》的报料电话,“将军花园有农民工跳楼,是要拖欠的工资,现已在楼顶,随时有危险”。

    挂掉电话,他又拨打了110、120、119,接下来是武汉市劳动监察大队,最后是市长专线。

    一通电话报料完毕,章和进舒了一口气。

    一切尽在掌握。

    “上边风大雨滑,一定要注意安全,过会儿记者和警察来了,你们再将身体挂上护栏,让下边人能看见”,章和进用电话“遥控指挥”苏幼能,“要把握时机,不答应给工钱,就不要下来”。

    这是章和进“导演”的第五次“跳楼”讨薪,跳楼是假,讨薪是真。

“我只能去跳楼”

    2007年底,包工头拖欠章和进的工资,作为建筑带班,他又拖欠工友

    章和进自己也有过跳楼讨薪的经历,那时,是真的想跳楼。

    2007 年年底的一天早上,在武汉中南路一幢30层高的楼顶,章和进就那么站着,一手攀着栏杆,一只脚踏着护栏边缘,瘦小的他感觉自己“像个破塑料袋子”,被风吹得摇晃。

    上衣口袋里装着一张3万元的欠条,一张载有“武汉农民工工资已开始全面清欠”新闻的报纸,还有一份写在旧挂历上的“遗书”。

    1995年,因家境困难,刚上初中的章和进选择退学到武汉“讨生活”。2004年,章和进觉得在武汉做建筑带班能挣钱,便从村里喊来15名老乡,到一个姓马的包工头那里干活。

    没想到,到2006年结账时,“马老板”失踪了。

    章和进说,他去找承包工程的建筑公司,公司经理说工资已经让“马老板”领走了;他去找劳动监察大队,大队说人家公司已经支付了工资;他去法院,被告知要交1000多元立案费;他给多家报纸报料,记者一听说“讨薪”,说太多了,没法报。

    就这样来回折腾了一年多,那些跟着章和进出来打工的老乡,不断上门找他要工钱。

    眼看就要到2008年春节了,三婶打来电话,说村里人老是去家里要账,他60岁的父亲被气得中风瘫痪在床,结婚不到4年的妻子,带着女儿离家出走。

    “觉得没法活了,当时,我只能去跳楼”。

    章和进记得,他站在30层楼上一个小时后,记者、区信访办主任、劳动监察大队的人、警察,都来了。

    僵持了3个小时。

    最后,武汉市劳动局协调建筑公司支付章和进3万元的工资款,同时支付了拖欠其他农民工的31万元工资。

    讨了两年的工资没结果,一说要跳楼,三四个小时就解决了。

    章和进说,他那时得出一个结论,“看来跳楼的确是讨薪的一个好办法,成本低,时间短,有效果”。

“这次只要做做样子”

    章和进带领4名被欠薪工友又一次讨薪,“不是真跳”

    初次跳楼讨薪成功,他说自己就开始“反思”为何能成功。

    “记者是关键”,在他看来,只有记者来采访,关注了,那些部门才会感到压力,才会重视,去解决问题。

    他开始搜集报纸,有时候还上网,“找那些民工讨薪的政策和案子,来总结经验和教训”。

    2008年1月21日,距离中南路跳楼讨薪不足一个月,章和进带着4名工人,爬上长途汽车站的楼顶,打出横幅“我要工钱,我要回家”。

    2007年下半年起,章和进在武昌傅家坡长途汽车站的一处工地打工,年底结账4000多块钱,包工老板说暂时没钱,要等来年结算。

    章和进找到几个工友商量,说只要跳楼就可以要到钱,“当时他们都反对,说不能为了几千块钱,连命都不要了”。

    他开始现身说法,告诉他们只要做做样子,引起记者的关注,就能把钱要到手了,不是真跳。

    最后,4名工友决定“试试看”。

    这是章和进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策划跳楼”。

    他先用公共电话给十多家报社的热线报料;接着又分别拨打劳动局、110、119、120和市长热线的电话报料。

    他还安排人尽量多拉些农民工在楼下围观制造紧张气氛,楼下留有专门的讨薪工人代表,以便给记者介绍情况及与相关部门谈判。

    随后,章和进与其他4名工人爬上楼顶,扯开横幅,静等相关人员到来。

    一番谈判后,章和进和其他4名“跳楼者”领到了各自的工资。

“跳楼心得”

    章和进的观点是,“跳楼”是需要策划的,没有人关注,成功的几率太小

    章和进出名了,在农民工的圈子里。

    “许多农民工来找我,请我吃饭,讨教如何讨薪,甚至请我帮他们讨薪,有些农民工就叫我‘保护神’。”

    帮忙讨薪收钱吗?

    章和进称,“我每次都是无偿帮忙,他们也都很穷,民工哪里有钱?”

    2009年1月9日,沌口某小区,5名农民工跳楼讨薪,当日要回工钱3.5万元;5月16日,光谷步行街康桥小区,4名农民工爬到33层楼顶翻越护栏,号称“不给钱便跳楼”,顺利要回1万多元。

    这都是章和进的“作品”。

    在《长江商报》热线记者沈右荣看来,武汉跳楼讨薪的很多,还有跳桥的,但失败的居多。

    对此,章和进的观点是,“跳楼”是需要策划的,没有人关注,没有记者和警察到现场,没有相关部门出面,成功的几率太小了。

    他还在不断完善自己的“跳楼心得”:要选在闹市区的一些楼顶,分别混进大楼,不然保安不让进;“跳楼人数”要以4到5名为准,多了有人不相信他们会真的一起跳,少了又引不起重视;要有横幅,得到相关承诺后再下楼。

跳楼讨薪遇挫

    “人们都麻木了”,章和进寻思,跳楼讨薪好像越来越难了

    5月27日的跳楼讨薪开场后,章和进感觉有些不妙。

    他打完报料电话后,来了一辆警车,“一名警察下了车,问围观的农民工苏五能怎么回事,然后说了句‘跳啥子楼,这是经济纠纷,我们管不着’,就钻回车里走了。”

    这是章和进没有预想到的局面。

    他让同来讨薪的苏五能给苏幼能打电话,让他们下楼。苏幼能拒绝了,“我干了两年的活,一分钱都没拿到,今天不给钱,我就不下去”。

    下午1点,风大雨疾,楼顶的苏幼能等5名农民工,已经坚持了4个小时。

    章和进感觉紧张,“打电话都不下来,一不小心失足,肯定会出人命,如果他们出事了,我肯定脱不了干系。”

    他说当时自己掉了眼泪,为楼上的农民工,也为自己。

    最后在章和进和苏五能的苦苦劝说下,苏幼能等人才下楼。

    东西湖区信访办的人带走了章和进和苏五能,后来告诉他们,问题正在解决中,回家等消息吧。

    “到现在,还没有人给我们打电话。”6月5日,苏五能接受记者采访时称。

    提及当天的讨薪失败,“跳楼讨薪的越来越多,人们都麻木了”,章和进寻思,“跳楼讨薪好像越来越难了,除非真的会出人命”。

“什么叫跳楼秀”

    章和进觉得,农民工在拿命来讨回自己应得的,跳楼秀的说法让他们感觉委屈

    虽然这次没成功,但章和进的知名度更高了。

    5月28日,当地媒体报道,章和进承认自己自2007年以来,策划多起农民工“跳楼讨薪”,他也被称为“武汉最牛跳楼秀‘导演’”。

    听到有人说他是在策划“跳楼秀”,欺骗政府和公众,章和进有些气愤,“什么叫跳楼秀,谁吃饱了撑的去跳楼啊,辛苦一年却领不回一分钱工资,求助无门,你让我们怎么办呢?我们在拿命来讨回我们应得的,跳楼秀的说法让我们农民工觉得委屈。”

    在沈右荣看来,章和进归根结底还是一名农民工,“他只是在用他打工生涯所积累的江湖智慧,来维护自己最基本的权益”。

“你要把我写得有深度啊”

    自从“跳楼导演”报道出来以后,章和进就不敢出去工作了

    章和进约记者一起出去吃饭。

    三个菜,一共45元。已站起身的章和进开始不停地搓手,脸涨得通红。

    记者立即将钱付掉,说下次吧。

    “一直是你请我,我不能欠你的。”章和进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章和进当天身上只有20块钱,自从“跳楼导演”报道出来以后,他就不敢出去工作了。

    章和进的三婶觉得章和进傻,别人打工都挣钱,他打工十多年,家人还要帮着他还债,大包工头拖欠他的工资,他自己借钱来还其他工人的工资,别人能失踪、能拖欠,“ 你为啥不能呢?”

    自2001年以来,章和进说,他一共被拖欠了7万多元工资,没法兑现给工友,“这些钱我每年都在还,现在还剩下4000多”。

    引起公众关注后,章和进开始变得谨慎。

    6月3日,他和记者初次见面时,接过记者的名片说,“和你们记者说话可要小心呢,我知道你在录音,乱写我要告你呢,你要把我写得有深度啊”。

    章和进说,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去哪儿打工都能按时发工钱,“永远不用跳楼就好了”。

陶云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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